逸尘的笑声突然在林间炸开，带着血沫的腥气，在尸山血海之上盘旋。他缓缓腾空，白色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早已被血染透的布料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渗着红光。
“还愣着？”他低头俯视着剩下的修士，猩红的瞳孔里映不出半分人影，只有断剑在掌心疯狂嗡鸣，“来替天行道啊！”
最后几十个修士吓得连连后退，有人腿软跪倒在地，法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求求你……不要杀我们……”
逸尘没听，或者说，他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
他抬手，断剑指向苍穹。
“天地元素，听我号令——”
话音落，天地元素疯狂汇聚融入叱风剑，剑身上流转着金木水火土的光晕，却被他周身的杀意染成了猩红。
“玄天剑印，万剑心诀，开！”
剑印裹挟万千剑魂涌入叱风剑。
“这一剑……送你们……去见我爹娘。”
他挥剑劈下。
巨大的猩红巨剑如天河倒倾，朝着剩下的修士斩落。那些修士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被巨剑碾成了虚无。
当巨剑的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下一片焦土。
低头看着这片焦土，又抬头望向天际，猩红的瞳孔里终于闪过一丝茫然。
“……”
风穿过焦土，卷起几缕灰烬，像在为这场屠杀默哀。
他缓缓落地，脚踩在焦黑的土地上。
他赢了。
他杀了所有“仇人”。
可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空？
远处，清念璃等人的灵力碰撞声早已消失，或许是摆脱了追兵，或许是……被这场波及十里的毁灭惊动，正在赶来的路上。
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逸尘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直直向前栽倒，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间的风突然停了。
三道身影从焦土边缘的阴影里走出，为首的身穿斗篷，正是莫归途。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剑，指尖划过参差不齐的断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果然如预言所说，仙魔混血一旦失控，破坏力倒是比想象中更惊人。”
他身后跟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玄色长袍，袖口绣着南冥的冥火图腾，正是南冥大长老冥爵。
冥爵瞥了眼昏迷的逸尘，抬脚走到逸尘身边，枯瘦的手探向逸尘的丹田位置，指尖泛起幽光——竟是想强行破开逸尘的虚鼎，搜刮里面的法宝。
“南冥的大长老冥爵，怎么变得如此没出息？”
莫归途轻轻敲了敲老者的手腕，“这小子身无长物，虽身上有一两件至宝，却也早已与血脉相连，你便是掏了他的虚鼎，那些东西也会随着他的神魂湮灭，何苦做这无用功？”
冥爵悻悻收回手，冷哼一声：“那便杀了他，把尸首送给姬家，与姬家的交易也正好两清——省得他们总拿‘合作诚意’说事。”
他踹了踹逸尘的腿，语气嫌恶：“咱们把人头递到他跟前，既卖了人情，又能看他如何向仙门吹嘘‘斩除孽种’，何乐而不为？”
莫归途闻言轻笑，“大长老倒是会算账。只是……”
他俯身看着昏迷的逸尘，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比起一个冰冷的人头，活的‘仙魔之子’，或许能让这笔账算得更‘划算’些。”
“哦？莫先生的意思是？——”
莫归途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药瓶，晃了晃，“这是我从海的另一边弄来的秘方，研究了三年才炼成的傀儡丹，能废了他的神智，只留战斗本能，而且对喂丹之人绝对臣服。”
冥爵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南冥不是一直想找个能对抗仙门的战力？”莫归途笑得越发阴沉，“这小子体内有魔族血脉，又能引动仙力，稍加调教便是把好手。让他给你们南冥当条听话的狗，岂不比死物有趣得多？”
冥爵沉默片刻，看向逸尘的眼神渐渐变了——从嫌恶变成审视，最后化作一丝阴狠的笑意：“莫先生这主意，倒是比杀了他更有意思呢。”
莫归途将药瓶塞到老者手里，“那就有劳大长老动手了。”
冥爵掂了掂药瓶，俯身捏住逸尘的下巴，另一只手拧开瓶塞，一股腥甜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看着逸尘苍白的脸，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仙魔之子？很快，你就只是南冥的一条狗了。”
清念璃打发完追兵后，就听见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灵力爆鸣——方才与仙门弟子周旋时，她就隐约察觉到逸尘的灵力波动不对劲——那股混杂着仙魔之力的气息，带着毁天灭地的滔天杀意，与他平日沉稳的灵力判若两人。
“不好！逸尘！”
清念璃几乎是瞬移着冲出去，姬嫣凝紧随其后。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浓到呛得人喉头发紧，连林间的月光都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当她们撞开最后一道焦黑的树障时，清念璃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十里焦土在月下泛着死寂的光，原本该是浓荫蔽日的密林，此刻只剩满地扭曲的炭痕，像是被天火烧过的坟场。空气中浮动着细碎的骨渣，挂在残枝上的道袍碎片还在滴落暗红的血珠。
姬嫣凝猛地捂住嘴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指尖却止不住地发抖——满地的残肢与焦黑的尸骸，分明是近千人的规模，可这十里焦土上，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这……这都是他……”
“闭嘴！”
清念璃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破妄之瞳的金光扫过焦土的每一寸，却找不到那道熟悉的灵力波动。
方才爆鸣中那股狂暴的仙魔之力，此刻像被掐灭的烛火，连最后一丝余温都消失殆尽。
“逸尘！你在哪？！”
她朝着焦土中央狂奔，素白的裙摆扫过地上的血渍，“逸尘！回答我！”
空旷的焦土上只有她的回音在荡，撞在残存的炭化树干上，碎成一片死寂。
“嫣凝！念璃！”
两道身影冲破夜色，显然是刚摆脱追兵。
章余一眼扫过满地狼藉，脸色骤变，快步冲到清念璃身边：“这是怎么回事？逸尘呢？”
清念璃猛地回头，眼底的金光因急切而剧烈闪烁，声音却带着濒临破碎的紧绷：“我不知道……我赶到时就只剩这里了……他的灵力消失了，人也……”
她没能说下去。
“不可能！这小子就算力竭，也不至于连气息都留不下……”
冥渊攥紧手中战戟，话没说完，他突然闭了嘴。
清念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方才强撑的镇定轰然崩塌，不受控制地跪坐在地上，滚烫的泪珠子砸在焦黑的土地上。
逸尘不在了....
在这片他亲手造成的炼狱里，他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念璃……”
姬嫣凝轻轻走过去，蹲坐在她侧边，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带着笨拙的安抚。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章余和冥渊站在不远处，看着清念璃颤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劝什么呢？劝她接受现实？还是劝她别太难过？在这片横尸遍野的焦土面前，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得可笑。
不知哭了多久，清念璃的肩膀渐渐停止了颤抖。她抬手用袖口抹了把脸方才的脆弱被一种冷硬的决绝取代。
她猛地站起身，素白的衣摆从焦土上扫过，带起细碎的炭末。
“我们走。”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死寂的湖面。
章余和冥渊同时抬头。
“他不会就这么消失的。”清念璃转头，破妄之瞳的金光在眼底明明灭灭，映着满地的狼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却吹不散她话音里的执拗。四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交汇，无需多言，已然明了彼此的心意。
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他们也要把那个消失在焦土深处的人，给找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