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古堡常年笼罩在不散的阴霾与薄暮之中，哥特式的尖顶刺破灰蒙蒙的天空，投下令人不安的阴影。古堡外的枯树林里，两双眼睛已经透过稀疏的枝桠，死死盯住那条通往古堡正门的、铺满枯叶的小径，足足盯了大半天。

“咕噜噜……”一声响亮的腹鸣打破了寂静，恨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迷雾之森蹲着的？”

“那里雾那么大，蹲着也看不清啊。”啾啾说道，库伦大大自己去了龙守望，这次安排他和恨叔叔来跟踪洛克。

“也对，”恨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怎么还不来？洛克那几个小混蛋是迷路了吗？还是被古堡里的幽灵吓破胆不敢来了？”

旁边的啾啾扇了扇小翅膀，调整了一下蹲麻的腿，紫色的小脸上也写满了无聊：“不知道呀，阿哥……我是说恶魔叮哥哥不是算准了他们今天会到吗？”

提到恶魔叮，恨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混杂着对过往的一点点怅惘。

“哼，那只诸葛村叮，算得也有不准的时候。”恨嘟囔着，随即叹了口气，“要不是他旧伤复发，这次本来该是他来的。他那双耳朵，隔着一百里地都能听见洛克贝掉进下水道的声音。”

“恶魔叮哥哥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啾啾关心地问，“他不是和我一样好透了吗？”

“好什么呀。”恨摇了摇头，肥肉跟着颤了颤，“不是那个旧伤，是更旧的那个伤。”

啾啾一脸疑惑。

恨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少有的严肃，“那小子，命苦。以前也是个和你一样活蹦乱跳的小蝙蝠，可惜……遇上了坏洛克。”

“坏洛克？”

“他被砍断双脚用来乞讨了。”

啾啾听得屏住了呼吸，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恶魔叮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腿没了，翅膀也差点折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当成垃圾一样扔掉了。他瘦得皮包骨头，浑身是伤，躺在垃圾堆里等死，谁见了都嫌晦气，绕着走。但是呢，”恨的语气忽然扬起了一点，“恩佐大大不这么想。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发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丑蝙蝠。别人都嫌弃，恩佐大大却把他捡了回去，一点一点给他治伤，喂他吃药，给他魔力。”

“但即使这样，恶魔叮的伤还是很重。但恶魔叮自个不知道，还对恩佐说‘我今天病好了，腿不痛了’。其实是病情恶化，伤口感染蔓延到大腿，神经都坏死了。”

“啊，”啾啾攥紧了自己的小尾巴害怕再听下去，“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截肢呗，还落下了病根。恶魔叮是随便进化的，你的恶魔叮哥哥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哦。你抓到了虫子不要老吃独食，要记得分给他尝尝。”

“嗯嗯，”啾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那后面呢？”

“后面啊，”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回忆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场景：“后面，恩佐大大可疼他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他很爱恶魔丁，就像格里芬院长疼爱他一样。恶魔叮最爱吃小鱼干，恩佐就买了好多小鱼干给他吃。愣是把一只干瘪的小蝙蝠，喂得……啧啧，胖得翅膀都包不住。身子，圆滚滚、黑黝黝的，恩佐说他‘像个会飞的小肥猪’，哈哈哈！”

恨忍不住笑起来，克制的笑声在寂静的枯树林里根本压不住。

啾啾也忍不住跟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叹了口气：“后来……大概是懂事了吧，或者是恩佐大大要他执行的任务多了，他自己就慢慢瘦下来了。但恩佐大大对他的好，他一直记着。所以现在才这么拼命，恩佐大大交代的事，他豁出命也要办好。”

啾啾听着故事，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到了恨那圆润得几乎没有脖子的身材上，又看了看他几乎被肚子挡住视线的脚面，小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哎，怎么恶魔叮哥哥能瘦下来，你就……”的意味深长。

恨显然读懂了啾啾的眼神，表情变得也有点不自然，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挪动一下庞大的身躯来掩饰窘迫：“咳咳！那个……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洛克他们到底还来不来了？要不我们……”

可啾啾眼神却不转走，恨的胖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盯着我看干嘛，注意洛克动向啊。你不懂，我这是宁愿胖得精致，也不愿瘦得雷同。”

“恨叔叔，”啾啾岔开了话题，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你好像……很早就跟着恩佐大大了？你也是恩佐大大捡回来的吗？”

“我？”恨愣了一下，随即有点自豪地挺了挺胸脯（虽然效果不太明显），“我跟恩佐大大可是正经的同届学弟！”

“同届？学弟？”啾啾的小脑瓜一下子没转过来，“同届？学弟？这两个词还能放一起？”

恨的脸更红了，这次是臊的。

“呃……这个嘛……”他支支吾吾地解释，“其实……我比恩佐小好几岁。但我爸那时候觉得我长得高，块头大，”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着显老成！非让我跳级，说能省几年学费……结果就跟恩佐大大分到一个班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低落：“跳级哪有那么容易？老师讲的课我根本听不懂，脑子转得没别人快。长得又胖，班上的同学都笑我，说我是个‘蠢笨的胖子’，没人愿意跟我玩。”

“但是恩佐大大不一样。”恨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从来没嘲笑过我。有时候我被人堵着欺负，他还会站出来，把那些家伙骂跑。他虽然那时候就已经是天才了，但一点架子都没有，还会把他做的笔记借给我看……虽然我也看不太懂啦。”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所以你就一直跟着他了？”啾啾问。

“嗯！”恨用力地点点头，“我就觉得，恩佐大大是世上最好的人！我恨虽然笨，但我知道谁对我好，我就跟定谁了！”

但他的眼神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不过……也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我差点就想离开他了。”

“是在雪莉老师……之后吗？”啾啾小声问。

恨沉重地点了点头：“那时候，恩佐大大像变了个人。他觉得是格里芬院长故意派雪莉老师去边境送死，和院长彻底决裂了。然后……国王安德鲁那个混蛋！”恨的语气带上了愤怒，“他骗恩佐大大，说雪莉老师没死，只要恩佐大大帮他研究出永生魔法，就能让雪莉老师回来！”

“那么直接的谎言……”啾啾难以置信。

“是啊！明显极了！”恨捶了一下地面，“可那时候的恩佐大大，好像被迷了心窍，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真的开始替国王卖命，去做那些……那些肮脏的实验。”恨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痛苦和后怕，“我亲眼看到他……残害那些小精灵……就为了提取什么生命能量……我劝他，我求他，我说恩佐大大这不是你啊！我们不能这么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那回忆依旧灼痛：“可每次劝，换来的都是一顿打骂。我的心都要伤碎了……我真的觉得我看错人了，那个善良正直的恩佐大大不见了。那时候，我是真的想走……”

“那后来呢？”啾啾急切地问。

“真正的转机，是我有一次，偷偷溜进了禁忌的书房。”

啾啾屏住了呼吸。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就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唤醒恩佐大大的东西。然后……我找到了雪莉老师留下的一个盒子。”恨的声音充满了敬畏，“我打开了附匣，里面……里面是雪莉老师残存的一丝信念，化作了一道光，像雪莉老师本人一样……那道光，照在了恩佐大大身上。”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幕：“就像是……净化一样。恩佐大大一下子清醒了很多，他虽然依旧痛苦，但他选择不再为国王卖命了。”

“但安德鲁怎么可能放过他？”恨叹了口气，“圣安德鲁，天下之贼也。恩佐大大替他干了那么多脏活，知道太多秘密了。安德鲁本来想直接下杀手，是格里芬院长，拼尽全力，甚至赌上了自己的名誉和地位，才勉强保下了恩佐大大的命。最后……国王和那八大徽章守护者开会，用了什么陶片放逐法，就把恩佐大大永远赶出了王国。”

说到这里，恨和啾啾都沉默了下来。枯树林里只有风声呜咽。

过了好一会儿，啾啾才小声说：“格里芬院长……其实一直都很爱恩佐大大。”

“是啊……”恨望着阴沉的古堡，喃喃道，“可惜，明白得太晚了点。”

“后来我跟着恩佐大大去了暗黑岭，有段时间还是那样，甚至更糟，喜怒无常。但现在想想，那很可能是噩梦搞的鬼，影响了他的心志。”恨压低了声音，“蛋饺实话，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是老大的错，他的成长经历真的扭曲了他的性格，让他变得偏执，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就在这时，恨突然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咦？好像有动静……不对！不是从正门来的！糟了！洛克那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找到别的路进去了？！”

两人瞬间从回忆中惊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朝着威廉古堡那巨大的阴影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