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贵神动处见危机
                   

                   星印合壬转乾坤

     又过五日，壬玄子见连若尘术数根基日渐扎实，便决意考较他“人事推演”的真章。这日辰时，晨光如碎金般漫过紫云院的飞檐，山间薄雾尚未散尽，像一层轻纱笼着院角修竹，草叶间的露珠莹莹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光。阶下墨兰吐蕊，清苦幽香与竹间清气交织，沁人心脾。壬玄子立在石桌旁，青灰色道袍拂过沾露的苔藓，银须在晨风中微微飘动，他抬手指向院外蜿蜒通向术数阁的石子小径，声音沉稳如古钟：“若尘，你起一课，推演此刻术数阁弟子正在做什么。”

连若尘肃然领命，当即敛神静气，气息沉于丹田。左手五指掐诀，迅速定准辰时、月将卯木；右手拈起十二枚温润如玉的地支珠——这是壬玄子用了百年的“灵犀子”，每一枚都浸透了卜筮灵气，触手便有微凉的气机流转。他依“月将加时”之法快手布盘，天盘卯木稳稳加临地盘辰位，木珠落地时轻响如珠落玉盘。今日日干为甲、日支为辰，他心念电转间已逐层推演四课：

 第一课（干阳）：甲木寄宫于寅，地盘寅位所临天盘为丑土——丑为淤泥之水，暗藏滞涩，似有阻碍之象；

第二课（干阴）：丑土落地盘本位，其上所临天盘为子水——子丑虽合，却暗蕴土克水之克害，隐有冲突；

第三课（支阳）：日支辰土所临天盘为卯木——辰为水库、卯为门户，水木相生，藏有流通之机；

第四课（支阴）：卯木落地盘本位，其上所临天盘为寅木——寅卯竞秀，木气过旺，略显刚直无柔。

 四课既定，连若尘目光凝于课象，寻克贼发用。见第二课子水为地盘丑土所克（土克水），属“下贼上”之局，遂依“贼克法”取子水为初传；子水地盘本位所临天盘为亥水，作中传；亥水地盘本位所临天盘为戌土，作末传。三传终定：初传子、中传亥、末传戌。

此时，连若尘额间北斗星印隐隐流转，七颗星点如夜空悬星般微微起伏，眸中亦泛着细碎星辉。他略作沉吟，结合贵神星象从容道来：“初传子水，上乘白虎——白虎主兵戈操练、金革之声，乃动武之象，且白虎临子为‘虎啸深潭’，主操练声势浩大；中传亥水为传送之神，又临驿马，主奔走传达、变动更张，亥为天门之水，更添‘天河倒泻’的急迫感；末传戌土为天门之位，主规矩纲纪、步法阵型，戌为火库，暗藏蓄力爆发之势。三传水气贯通，动象连绵不绝，驿马临传更主‘事出仓促’——依此推演，术数阁弟子此刻当在演武场操练术法，且正在传授新步法，看这急迫之象，似有考核催逼。”

话音未落，院外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靛蓝色术数阁弟子服的少年匆匆奔来，发髻散乱，袖口沾着草屑，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泛黄的步法图谱，边跑边高声喊道：“壬玄子长老！阁主在演武场候着您和连师兄呢！叫我们加紧练‘七星步’，今日午时就要考核步罡踏斗的熟练度！”

壬玄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却仍追问道：“再细推推演，操练时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连若尘立刻重审四课三传，指尖轻点石桌上的木珠：“第二课丑土克子水，子水为初传又乘白虎，本是凶象，主有跌扑之险；但地盘寅位恰临‘空亡’——空亡如镜花水月，凶象虽显却不实发，犹如利剑悬而不落。再加之中传亥水为润下之性，能缓白虎刚猛凶气，此局当是有惊无险。最多不过有人步法生疏，摔个跟头罢了。”

 傍晚时分，霞光如丹，染透了院中的竹梢。那名少年提着松木食盒再来时，脸上还带着笑意，一进门便咋舌道：“连师兄真是神了！今日练七星步时，阿明把‘步罡踏斗’的方位记混了，一脚踩空摔了个屁股墩，衣摆都扯破了，好在没伤着！阁主还说，吃点小亏正好把步法要点记牢呢！”

连若尘正欲回应，忽觉额间一阵沉滞——北斗星印的天权、玉衡二星竟骤然黯淡，像是被一层浓墨般的黑雾缠裹，星力流转瞬间变得艰涩阻滞。石桌上的十二枚“灵犀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哒哒”作响地敲击着天地盘，如受惊的雀鸟般乱撞，原本规整的三传纹路顷刻扭曲成一团乱麻。

 “不好！”连若尘心中一凛，不及细想便掐动“起课诀”，指尖金光迸发，迅速重排天地盘。这一次，日干依旧为甲，日支却莫名转为子，月将卯木落于丑位；四课刚成，三传已如受牵引般自动浮现：辰、午、申！更让他心惊的是，午位上那面腾蛇贵神小旗，竟泛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旗面上隐隐浮现出修罗族特有的白骨纹路，仿佛沾染了修罗兵的血污。

“长老！”连若尘猛地起身，衣袖带翻了石桌上的茶盏，声音凝重如铁，“东北艮位有凶兆！比上次养魂谷的卦象还要急迫！”他指着三传，指尖因星力激荡而泛着微光，“午为火、申为金，午火克申金乃‘邪火犯阴’之象，火带血光，主杀戮之险；申为传送，主‘暗中行进’；辰为六合，合而藏阴，主‘阴谋、邪器’——辰土藏乙木，乙木主曲，恐是修罗国之人携带着能克制星辰之力的弯刀状邪器，正在暗中逼近南天宫！三传辰午申连茹而进，凶象步步紧逼，最迟明日午时，必见分晓！”

壬玄子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沉凝如霜，他亲自上前，将指尖按在天地盘的午位木珠上。刚一触碰，便猛地缩回手，指腹已泛起一丝灰黑之气。老者眉头紧锁，袖中飞出三道明黄净符，符纸在空中自燃成灰，黑气随之消散：“好重的阴邪之气！竟能污损灵犀子与天地盘。”他指尖翻飞，天地盘上的木珠随之飞速转动，如飞轮般旋动片刻后，壬玄子颔首道：“没错，此乃‘蟒蛇投江’之变格，主‘兵戈暗至，阴谋潜藏’。三日前我曾推演，彼时凶象尚隐于未位，今日竟已直逼午宫——看来他们摸清了星印的气息，特意带了能压制星辉的‘噬星罗盘’而来。”

连若尘霍然起身便要向外冲：“弟子这就去天机阁禀报阁主，让他们立刻加强东北方向的布防！”

“等等。”壬玄子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如电般锁定三传，“你再细看末传申金——虽被午火所克，但地盘未位的申金正得土生之助。申金对应你星印中的天璇星，天璇主‘破局、变通’。这说明化解危机的关键不在硬守，而在你能否将星印之力与六壬之术融会贯通。”老者抬眼看向连若尘，眼中满是期许，“寻常六壬只能预判吉凶，却难改既定结局；但你身负北斗星印，若能将星辉之力注入三传，便可借星辰运转之势‘转凶为吉’。明日起，我便教你‘六壬配星印’之法——如何以星印引动十二贵神，如何以三传引导星辉流转，学成之后，你不仅能预判修罗族的动向，更能找到那邪器的致命弱点。”

连若尘闻言，心中的焦灼稍稍平复。他看向石桌上的天地盘，三传的扭曲纹路在星印金光的映照下，渐渐舒缓了几分。额间北斗七星依次亮起，与天地盘上的贵神方位隐隐呼应，形成一道微妙的气场。“弟子明白！定不负长老所托！”

夜色渐深，紫云院被月光笼罩，竹影被拉得纤长，如地上绘制的神秘卦象。壬玄子已回房歇息，连若尘却仍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着天地盘与《六壬秘要》。他凝神注视着三传“辰、午、申”，试着将星印中属于天璇星的力量缓缓注入申金位——指尖刚一触及木珠，便有一缕清凉气息涌入天地盘，午位腾蛇旗上的血腥气如退潮般渐渐消散，恢复了原本的朱红底色。随着星力不断流转，他眼前忽然浮现出幻象：东北方的深山密林中，三个黑影正躬身捧着一面青铜罗盘前行，罗盘中央嵌着的黑色宝石如黑洞般，不断吞噬着周遭的星光。

 连若尘望向东北方向的夜空，那里的星辰果然比往日黯淡了几分，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养魂谷一战让他亲历了仇恨的沉重，这几日的六壬修习更让他懂得了“理法”的力量。他清楚，“六壬配星印”必定是一条艰深无比的道路，可南天宫的安危、爷爷的遗愿，都容不得他退缩。

 石桌上的清茶早已凉透，阶下墨兰的幽香却愈发清冽，沁入心脾。连若尘翻开《六壬秘要》的最后一页，壬玄子苍劲的手书映入眼帘：“术数非迷信，乃顺天应人之道；星辰非摆设，乃护佑苍生之盾。”他轻轻抚摸着泛黄的书页，额间北斗星印缓缓旋转，天枢、天璇二星突然爆发出璀璨光芒，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与字迹交相辉映。

远处传来巡夜弟子敲更的梆子声，“梆梆”两声，清越悠远。夜风穿过竹海，带来远山的微凉气息。连若尘闭目凝神，星辉之力与六壬壬水在经脉中交融流转，耳畔仿佛能听见天地盘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鸣响，如星辰运转的韵律。

 这场以术数为刃、以星辰为盾的生死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连若尘，必将沿着这条布满荆棘却通往光明的道路走下去，直到彻底驱散修罗国的阴云，让南天宫的星辉重新洒满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