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主擂台区域的气氛比昨日更加炽热。经过一轮淘汰，留下的皆是精英，对决自然更加激烈好看。看台上座无虚席，声浪几乎要掀翻天空。

我的比试被安排在上午偏后的时段。前面几场，皆是强强对话，灵光爆闪，呼喝不断，引得满场喝彩惊呼。

炎阳剑出如烈阳焚天，轻易击败对手；雪月依旧清冷飘逸，剑指之处，对手攻势自行瓦解；那幽影峰弟子身形如烟，对手连衣角都摸不到便黯然落败。

铁牛和苏茹都顺利晋级，苏茹甚至赢得比昨天更轻松，刀势越发凌厉。

当主持长老念到“七十三号吴战，对一百二十五号王磐”时，全场的气氛瞬间达到了一个诡异的高潮。

不是期待，而是某种嗜血的、等着看笑话的兴奋。

“来了来了！厚土峰的王师兄！” “开盘了开盘了！赌那废物能撑几招！” “我赌三招！” “一招！王师兄一拳就送他下场！”

在震耳的哄笑和口哨声中，我“步履沉重”地走上擂台。对手王磐早已站在对面，他比我高出一个头还不止，浑身肌肉虬结，皮肤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仿佛未经打磨的岩石质感，咧嘴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齿，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鸡雏。

“小子，现在认输滚下去，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王磐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声音粗嘎，“不然，老子这《磐石功》的拳头，可不是你这细胳膊细腿能扛住的。”

我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那柄青钢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吓坏了，连头都不敢抬。

台下嘘声和嘲笑声更大了。

主持长老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这场比试毫无悬念，例行公事地挥手：“开始！”

“给老子趴下！”王磐甚至懒得动用任何技巧，直接一声暴喝，巨大的身躯带着恶风，如同一头发狂的石犀，猛地一个前冲，钵盂大的拳头直直轰向我的面门！拳风激荡，吹得我额前碎发向后飞扬！

这一拳，毫无花巧，就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足以开碑裂石！

台下甚至有人兴奋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听那骨断筋折的脆响。

我仿佛真的被吓傻了，直到拳头快到眼前，才“惊慌失措”地、极其“笨拙”地向后猛地一跳！

呼！

拳头擦着我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咦？躲开了？”台下有人意外。

王磐一拳落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这“废物”竟然能躲开他志在必得的一击，顿觉面上无光，怒喝道：“躲？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步伐踏地，擂台微微一震，双拳齐出，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每一拳都势大力沉，笼罩我周身要害。岩石般的皮肤在灵力灌注下，泛起一层微弱的土黄色光晕，防御力显然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我则开始了全场最为“狼狈”的表演。脚下像是踩了油，又像是喝醉了酒，跌跌撞撞，东倒西歪，每一次躲避都看似险之又险，毫厘之差。

青钢剑“胡乱”地挥舞格挡，每一次与对方拳头或手臂碰撞，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震得我手腕“剧颤”，虎口“发麻”，身体如同被巨木撞击，不断“踉跄”后退，好几次都“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引得台下惊呼和哄笑交织。

“废物！就知道躲！” “王师兄，快点解决他！” “哈哈，你看他那样子，笑死人了！”

王磐久攻不下，越发焦躁愤怒。他修炼《磐石功》，力量防御惊人，但身法速度并非所长，被我这般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总能恰到好处避开攻击的躲闪弄得火冒三丈。

“岩石冲击！”他猛地一脚跺地！擂台轰然一震，一股强大的震动波沿着地面猛地扩散开来，试图干扰我的平衡！

我“恰好”因为一次“仓促”的后跃，身体处于半空，险险避开了地面的震动，落地时却“失去平衡”，向前一个“趔趄”。

王磐眼中凶光一闪，抓住这“破绽”，右拳蓄力，土黄色光芒大盛，如同真正的巨石，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轰向我空门大开的胸膛！这是他蓄力一击，打算彻底结束这场闹剧！

“结束了！”台下有人大喊。

铁牛在看台上猛地站了起来，拳头攥紧。苏茹也眯起了眼睛。

就在那岩石巨拳即将及体的瞬间！

我那向前“趔趄”的身体，却借着这股冲势，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姿态，极其细微地、如同柳絮般向左侧一“飘”！

同时，因为“失去平衡”而胡乱挥舞的青钢剑，剑尖“无意”地、轻飘飘地点向了王磐因全力出拳而微微抬起的、腋下偏后三寸的某个位置！

那里，是《磐石功》运转时，气血和土灵力交汇流转的一个极其细微的节点！并非命门，但一旦被外力精准侵入，瞬间便能引起灵力运行的刹那凝滞！

王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必杀的一拳上，护体灵光也主要凝聚在拳锋和正面，对这“毫无威力”、来自侧后死角、且精准点向非致命节点的一剑，根本未曾在意！

嗤！

剑尖点中！

没有巨大的声响，也没有灵光爆闪。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入滚烫石头的细响！

王磐那狂暴前冲的气势猛地一窒！挥出的石拳上的光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骤然黯淡了一瞬！体内奔腾的土灵力像是撞上了一块无形的礁石，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致命的回流和紊乱！

他的动作，因此出现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到十分之一息的凝滞和变形！

而我这看似“无意”点出的一剑，在剑尖触及对方身体的瞬间，手腕极其隐晦地、以一种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高频，轻微震颤了九次！

九道被《缄默心经》压缩到极致、阴寒无比的暗劲，如同毒蛇钻洞，顺着剑尖，无声无息地透入那个节点，瞬间爆发！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外人看来，就是：王磐狂暴一拳轰出，那废物吴战惊慌失措向前跌倒，胡乱挥剑，剑尖“碰巧”戳在了王磐的腋下。

然后，王磐那势在必得的一拳就像打在了空处，整个人莫名其妙地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和痛苦之色，前冲的势头竟硬生生止住，甚至微微向后一仰！

而我，则因为“收不住”前跌的势头，“哎呀”一声惊叫，整个人“手忙脚乱”地撞向了正因为发力被破而 momentarily 失去重心的王磐！

砰！

两人撞了个满怀！

我像是被巨大的反弹力震开，向后踉跄七八步，一屁股跌坐在擂台上，青钢剑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远处。

王磐则被我这么一撞，那口提着的、因为灵力瞬间紊乱而岔开的气再也憋不住，“噗”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涨红又变得煞白，庞大的身躯晃了两晃，竟然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捂着腋下，额头青筋暴起，显然痛苦万分，连话都说不出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擂台上这诡异无比、完全超出预料的一幕。

发生了什么？ 王磐那必杀一拳怎么停了？ 他怎么吐血跪下了？ 那废物怎么就撞了他一下，就…… 撞赢了？

主持长老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闪身来到王磐身边，检查了一下，发现他气息紊乱，灵力在体内冲突，竟是真的受了不轻的内伤，已无再战之力。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跌坐在不远处、一脸“茫然”和“惊吓”的我，深吸一口气，朗声宣布：

“王磐失去战力。吴战，胜！”

哗——！！！

死寂被打破，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冲垮结界！

“不可能！！” “黑幕！绝对是黑幕！” “他妈的这算什么？撞赢的？” “王磐你在干什么？演得太假了吧！” “那废物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质疑声、怒骂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震耳欲聋。

王磐被同峰弟子搀扶下去，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憋屈、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惊疑。他根本不明白，自己那运转圆融的《磐石功》，怎么会突然在关键时刻岔了气？

铁牛在台下张大了嘴巴，半晌才猛地蹦起来，狂喜地吼道：“赢了！小师弟赢了！哈哈！撞得好！”

苏茹抱着手臂，眉头紧锁，看着我从地上“笨拙”地爬起来，去捡那柄掉落的青钢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探究。

高处的观礼台上，那道冰冷的神识再次扫过，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我低着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捡起剑，默默走下擂台。手心，因为刚才那精准到极致、又需完美伪装的高频震颤，微微有些脱力。

体内，“冰潭”依旧死寂。

只有我知道，那看似巧合的碰撞，那看似无力的一剑，耗费了多么巨大的心神去计算和执行。

运气？

我抬起头，望向喧闹的人群，目光平静。

下一轮，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