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里那声心跳落下,我耳朵嗡了一下,像是有根线从耳膜直接扯进心脏。脚底的石板突然发烫,不是火烤的那种,是活物呼吸的温热。墨玄猛地抬头,断剑在掌心转了个方向,剑尖对准地缝,指节绷得发白。
“别动。”他声音压得很低,可我还是听出他在喘。
我没应,因为听见了第二声。咚。比刚才近,像是从地底往上顶,撞得脚心发麻。胎记突然烧起来,不是疼,是胀,像有东西在皮下鼓动。我下意识去摸,指尖碰到皮肤,烫得缩了回来。
墨玄一步跨到我旁边,手按在我后肩。他掌心有血,湿黏黏的,可那股热劲顺着肩膀窜上来,反倒让我清醒了些。藏室墙上的符文开始闪,一道接一道灭,像是被什么吸走了光。地下水从地缝里冒出来,不是清的,是黑的,冒着泡,一碰到石砖就嘶嘶作响,腾起一层灰雾。
“它在试封印的强度。”墨玄咬着牙说,“不是被动破封,是主动撞。”
我盯着那道缝,心跳又来了。咚。这次我数了,三秒一次。可数到第五下,节奏变了,两下连着,像喘不过气的人在拍地求救。胎记跟着跳,左耳嗡鸣越来越重,眼前闪过一瞬黑影——不是幻觉,是地底深处有东西在动,链条崩断的脆响钻进脑子。
“你能看见?”我问墨玄。
他没看我,盯着地缝,“不是看见,是感觉到。龙气在乱,地脉被搅动了。”
我蹲下,手指悬在地缝上方。热气扑在掌心,带着一股铁锈混着湿土的味道。指尖刚要碰到底,墨玄突然拽我后退。一股黑雾从缝里喷出来,擦着我袖子过去,袖口当场烂了个洞,露出底下手臂,皮肤泛起一层灰。
“别碰。”他把我拉到身后,把断剑插进地缝边缘,剑身嗡地一震,黑雾被吸住,顺着剑刃往下滑,流进墙角一个凹槽。那里原本是封印阵的节点,现在只剩个空槽,黑气灌进去,槽底浮出一道暗红纹路,一闪就灭。
“撑不了多久。”他说,“结界在退。”
我喘了口气,抬手把左手胎记贴在《幽荧残章》的封面上。纸页还是温的,像是刚被人焐过。我闭眼,试着用玉灵亲和力去碰那股心跳的频率。胎记一烫,眼前猛地浮出一幅图——九颗星排成一线,最边上那颗正在变亮,像被什么东西点燃。
“星图。”我睁开眼,“九星连珠,第一颗已经动了。”
墨玄脸色变了,“九阴归源,每过一重关煞,对应一颗星亮起。这才第一重,后面会越来越快。”
我盯着那页纸,心跳又来了。咚。这次我感觉到了,不只是耳朵,是整个身体在震,尤其是腹部,像是有另一颗心在长。我猛地低头,衣服底下,皮肤上浮出一点红痕,像莲花刚开的芽,一闪就没了。
“它在找位置。”墨玄声音沉下去,“不是随便找个容器,是要把血脉里的东西唤醒。你不是被动接受,是它在唤醒你。”
我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冲上来,那点红痕退了。可心跳没停,反而更稳了,像在等我。
“它说……我不是容器。”我低声说,“我是选择者。”
墨玄没接话,可他手攥得更紧了。断剑插在地上,剑柄沾着黑气,还在吸。墙角的封印槽已经满了,黑雾开始往地上漫,碰到石砖就腐蚀出坑。头顶的裂痕又裂开一道,碎石掉下来,砸在秦屿身边,他没动,颈间那枚铜钱忽然亮了下,一圈微光散开,把靠近的黑雾推开一截。
“他家的东西……还能用。”墨玄看了眼,“先稳住这边。”
我挪过去,把残章塞进秦屿怀里,顺手把铜钱按实。它还在亮,可光比刚才弱了。我回头,墨玄已经半跪在地上,手撑着剑,额头有汗往下淌。他脸色发青,不是累的,是龙气被反噬的征兆。
“你撑得住?”我问。
“还能撑。”他抬头看我,“但你不能乱动。它在引你,不是靠声音,是靠血脉里的东西。你越靠近,它越容易进来。”
我站着没动。心跳又来了。咚。这次我没数,因为发现一件事——它和我的心跳,差了半拍。可跳着跳着,那半拍在收。像两股水流,本来分开流,现在慢慢汇到一起。
我抬手按住心口。胎记烫得厉害,可我没躲。我盯着地缝,心里说:“你醒,我也醒。但你别想替我活。”
话落,心跳突然停了。
整个藏室静下来,连黑雾腐蚀的声音都停了。墨玄抬头看我,眼神一紧。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对劲。
三秒。五秒。十秒。
然后,咚。
一声,比之前都沉,像是从极深处传来,撞得地底都在抖。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墨玄伸手扶住我胳膊。就在这瞬间,我通灵视界开了。
不是藏室,是一条暗河。河底全是锁链,缠着一具人形,可看不清脸。锁链每断一根,河水就涨一截。心跳就是从她胸口传出来的。她没动,可我感觉到她在笑。
视界断了。我喘着气,冷汗顺着下巴滴下去。墨玄扶着我,手在抖,“你看见什么了?”
“锁链在断。”我抹了把脸,“每响一次,断一根。她不是被封着,是在挣。”
墨玄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全是血丝,“那就不能等。必须在她完全挣开前,切断她和你的连接。”
“怎么切?”
“要么毁掉容器。”他声音很轻,“要么毁掉源头。”
我没吭声。胎记又烫了下,这次不是心跳引的,是我自己。我低头看手,莲花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活的。我咬牙,把左手按在心口,用玉灵亲和力往里压。纹路退了,可我知道撑不了多久。
“我们得走。”我说,“不能在这等她破出来。”
“出口被封了。”墨玄指头顶,“梁柱断了,外面塌了。而且……”他顿了顿,“她不会让我们走。她在等第九声。”
“第九声?”
“九阴归源,九次心跳为一轮。第九次,容器成熟,血脉完全激活。”他看着我,“到时候,你就算想走,身体也不会听你了。”
我盯着地缝。黑雾还在流,可节奏变了,不再是喷,是涌,像潮水涨上来。心跳没再响,可我能感觉到,它在等,像猎手等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那就别等第九声。”我站直,“我们先动手。”
墨玄摇头,“现在动,你扛不住反噬。她已经在引你血脉里的东西,你一用力,就是帮她打通关窍。”
“那怎么办?”
他没说话,低头看秦屿。铜钱的光又弱了一圈。他伸手,把秦屿背起来,动作很稳,可我看见他腿在抖。然后他走到底墙,靠住石壁,把我拉到他旁边。
“背靠背。”他说,“你守前面,我守后面。等下一波心跳来,我们看看它想干什么。”
我转过身,和他背贴着背。他体温很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我握紧残章,盯着地缝。黑雾漫到脚边,被铜钱的光挡住,可光圈在缩。
心跳来了。
咚。
我眼前一黑,胎记炸开一道热流,顺着血脉往上冲。腹部那点红痕又浮现,这次没退,反而在长,像一朵花在皮肤下开。我咬牙,没动。墨玄的手按在我肩上,力道很重。
“撑住。”他说。
我没应。因为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的,是从胎记里爬出来的。
“……快了……再九次……我就出来了……”
是她。
我闭眼,用通灵视界反压回去,“你出不来。”
“……你已经是了……只是还不肯承认……”
“我不是你。”
“……你流着我的血……也流着他的……双生之契……断不了……”
我猛地睁眼,抬手一掌拍在地缝边上。掌心被石棱划破,血滴下去,砸在黑雾上,滋地一声,雾散了一小片。
墨玄侧头看我,“别激它。”
“我在告诉它。”我抹了把血,“这身体,我说了算。”
心跳又来了。
咚。
这次,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它,只差半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