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从岩廊深处扑来的时候,我正把秦屿往上托了托。他脑袋耷拉在我肩上,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墨玄的手还搭在我胳膊上,力道没松。
那两团光动了。
不是飘,是撞。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推出来,直冲我们面门。我下意识后仰,脚跟磕在石阶上,差点摔倒。墨玄一把拽住我手腕,往他那边带了半步。
“别退。”他声音压着,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退就是死。”
我咬住下唇,舌尖尝到血味。刚才那一瞬,我好像看见自己站在灯塔顶上,长发散开,脚下海浪翻成黑雾,而我——不,那不是我,那张脸和我一样,可眼睛是空的。
我甩了甩头。
“它在干扰你。”墨玄盯着那团青光,剑尖抬起,“刚才你愣了两息。”
“我知道。”我喘了口气,“这次不会了。”
青光在门前三尺停住,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可它没散,反而开始转,一圈一圈,越来越快,光晕拉长,像是要缠上来。
我抬手,掌心朝前。契约的纹路从左手蔓延到小臂,发烫。我试着去抓墨玄的气息,不是靠眼睛,是靠身体里那根看不见的线——上次心跳同步时,我们之间有过这种感觉。
找到了。
他体内龙气几乎空了,只剩一丝游丝绕在心脉周围。我把自己那点玉灵之力顺着契约送过去,像递根绳子。
墨玄剑一横。
金光从剑刃上炸开,和我推出的那道淡金色涟漪撞在一起,结成半圆屏障。青光撞上来,发出一声尖啸,像是好多人在同时哭喊。我耳朵嗡了一下,眼前闪过八张脸——八具容器,全死了,死法不同,但最后的表情都一样:空,像被抽干了。
屏障晃了晃,没破。
青光被弹开几尺,悬在半空,光色暗了下去。
“它没走。”我说。
“也没打算走。”墨玄没放下剑,“它在等别的东西。”
话音刚落,岩廊顶上开始滴水。不是海水,是黑的,黏糊糊顺着石缝滑下来,落地就冒泡。我闻到一股味,像铁锈混着烂花,熏得人脑仁疼。
第一滴黑液落地,化出一只手。
五指扭曲,指甲翻起,关节反着弯,四肢着地爬,速度比蛇还快。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转眼地上爬了七八只。
“后面也有。”墨玄忽然说。
我回头。密道深处,石块滚落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刮擦声,像是有什么在墙上爬。那不是邪物,是更早从藏室漏进来的黑雾凝成的残渣,现在被青光吸引,追过来了。
前后夹击。
我伸手探进秦屿袖口,摸到那枚秘钥。铜环还在发烫,纹路和门缝里的青光同频闪动。我立刻把它抽出来,塞进自己衣襟深处。
光闪了一下,随即弱了。
“它找的是这个?”我问。
“或者找他。”墨玄扫了眼秦屿,“他家祖上参与过封印,血脉对邪物有吸引力。”
“那就不能让他露在外面。”我调整姿势,把秦屿整个背到身后,用外袍裹住他下半身,“你撑前面,我护他。”
墨玄点头,剑尖划地,一道微弱金线从剑刃延伸出去,在我们脚下画了个圈。结界成形,挡住了后面爬来的几只手。
可结界太薄,撑不了多久。
我闭眼,通灵视界展开。岩壁在视野里变得透明,能看到地脉走向。可就在这时,左侧石缝里有一点暖光,极微弱,像是快熄的炭。
“那边!”我睁眼,“有阳气残留。”
“在哪?”
“左边第三道裂缝,两尺高。”我伸手一指,“不是自然的,是护心镜留下的印记,秦屿家族的东西。”
墨玄立刻抬脚,把结界往左移。刚挪到位,那点暖光就被引动了,丝丝缕缕渗出来,缠在金线上,结界颜色深了一分。
后面的邪物撞上来,被弹开。
“能撑一会儿。”我说。
“够了。”墨玄盯着岩廊,“我们得往前。”
“带着他,走不快。”
“那就快一次。”他看我,“你还能用契约吗?”
我低头看手。胎记还在发烫,莲花纹路若隐若现。刚才那次共鸣耗了不少力气,但没到极限。
“再来一次,应该行。”
“好。”他深吸一口气,“等我出剑,你立刻跟上。别等,别迟疑。”
我点头。
他往前踏一步,剑尖挑起,金光在刃上凝聚。青光察觉到威胁,猛地扑来。墨玄挥剑,金焰炸开,直冲那团光。
就在剑光亮起的瞬间,我出手了。
契约之力全数涌出,顺着那根线冲进墨玄体内。他动作一顿,随即更快,剑势横扫,金焰与我的红光交织,像一张网向前铺开。
前方五步内的邪物全被扫中,手爪崩解,黑液蒸发。青光被斩成两截,其中一截“砰”地炸开,剩下那截急速后退,钻进岩壁消失了。
可岩廊深处,更多青光亮了起来。
一、二、三……至少七团,排成一列,缓缓逼近。
“不止一个?”我喘着气。
“不是七个。”墨玄盯着那些光,“是一个分出来的影子。”
他话音未落,左侧岩壁突然裂开一道缝。一只邪物手从里面钻出,直扑我面门。我偏头躲开,手背还是被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墨玄回身一剑,把那手钉在地上。
可就这一瞬,另一只手从背后扑向秦屿。我猛地转身,掌心拍地,红光炸开,那只手瞬间焦黑,缩回石缝。
“它们在试探。”我说。
“也在耗。”墨玄左肩忽然一颤,我这才发现他袖子破了,血正往下滴。
“你受伤了?”
“没事。”他抬手抹了把血,甩在结界边缘,“皮外伤。”
可血一落地,那些黑液像是闻到腥的虫子,疯狂涌来。结界开始晃。
“不能再耗了。”我咬牙,“往前冲,十步,只要十步,到岩廊拐角就有遮挡。”
“你背他,没法全力出手。”
“那你掩护我。”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把断剑递过来一半。
“抓稳。”
我愣住。
“契约连着,你用我的剑,也能引龙气。”他声音低,“别想太多,跟着我。”
我伸手握住剑柄另一端。
一瞬间,一股热流从他掌心传过来,顺着契约冲进我手臂。胎记猛地一烫,莲花纹路全亮了。
“走。”他说。
我们同时踏出结界。
金红交织的光从剑尖炸开,扫向前方。邪物成片崩解,青光被逼退数尺。我背着秦屿,咬牙往前冲。一步、两步……第七步时,青光突然暴起,附在一只爬行邪物身上,冲破屏障,一爪挥来。
墨玄侧身挡在我前面。
利爪划过他左肩,深可见骨。他闷哼一声,没退。
我怒吼,掌心再次拍地,红光如浪推出,把那团青光硬生生从邪物身上震下来。墨玄趁机跃前,一剑刺入青光核心。
哀鸣响起,光团炸成黑烟。
可岩廊深处,那七团青光又亮了几分,开始移动。
我们离拐角还有三步。
墨玄站在我前面,剑横在身侧,血顺着剑刃滴到地上。我一只手搂着秦屿,另一只手按在胎记上,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还能走吗?”他问。
“能。”
“那就继续。”
他往前迈了一步。
我跟上。
第二步。
第三步。
拐角就在眼前。
墨玄刚要抬脚,忽然停住。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拐角石壁上,刻着一道符。
不是朱砂,也不是骨粉,是血——新鲜的血,还在往下滴。符纹扭曲,像在动,像是活的一样。
墨玄抬手,想碰那符。
指尖离符还有半寸,血符忽然一颤,整道纹路扭成一张人脸,嘴张开,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