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符扭成那张脸的瞬间，墨玄的剑就横在了我面前。
我没动，呼吸压得很低。那张脸在血纹里浮动，嘴角裂到耳根，可它没发出声音，也没扑过来。墨玄的剑尖微微颤着，映出那血符的光，暗红得像快干透的血块。
“不是陷阱。”我低声说，“是警告。”
他没回头，只问：“什么警告？”
“后面有东西。”我盯着血符，“它怕的东西。”
墨玄手臂一紧，剑锋压低半寸。我知道他在等我下一步动作。我抬手，指尖悬在血符上方一寸，没碰。通灵视界缓缓展开，岩壁在我眼里变得模糊，血符的纹路顺着石缝往深处延伸，像一条被埋住的线，直通向前方狭窄的岩道。
“有路。”我说，“血符是标记，不是封印。”
墨玄收剑，退后半步。我往前走，脚步轻得几乎没声。他跟在我侧后，剑没收，左手搭在剑柄上，随时能出。秦屿还趴在我背上，体温比刚才低了些，外袍裹得紧，秘钥贴着我胸口，一直发烫。
岩道很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走了七八步，前方光亮渐起，不是火光，也不是日光，是那种灰蒙蒙的、像是从海底透上来的微亮。出口就在前面。
我加快脚步。
光越来越清楚，能看见石壁尽头有个拱形缺口，外面是雾，浓得化不开的灰白。可就在那缺口处，一层黑气缠着，像活物一样缓缓蠕动，把光都扭曲了。
“停。”墨玄伸手拦住我。
我站定，看着那层黑气。它不散，也不动，就那么贴着出口，像是结了一层膜。我伸手，离那黑气还有两指距离，掌心就传来刺痛，像是被烧红的针扎了一下。
胎记猛地一烫，莲花纹路从手心爬到手背，皮肤底下像有东西在游。
“出不去。”我说。
墨玄盯着那层黑气，眼神没动。他往前半步，抽出剑，剑尖轻轻点向黑气。金光刚触上去，黑气猛地一缩，随即反卷，像蛇咬住剑刃。墨玄手腕一抖，剑收回，剑尖焦黑了一截。
“邪气凝体。”他声音沉下去，“不是普通的雾。”
我咬牙，再次催动通灵视界。这次我逼着自己靠近那层黑气，视线穿透它，往外面看。
外面是一片废墟般的空地，地面裂开，石柱倒了一地，远处还能看见灯塔的残影。可就在出口外五步远的地方，盘着一只巨物。
九个头。
八个头的面孔我全认得——那是前八位容器的脸，扭曲、溃烂，眼眶空着，嘴角撕裂。第九个头是空的，像一张没画完的脸，黑洞洞地对着出口。
它不动，可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冷得像是从地底最深处爬出来的东西，压得我胸口发闷。
“守门的。”我收回视界，嗓子发干，“不是实体，是仪式留下的灵。”
墨玄脸色变了：“它在等什么？”
“等第九个容器。”我按住胎记，热得像是要烧穿皮肉，“它等的人……是我。”
话刚说完，地底的心跳声又来了。
咚。
比之前近了，也更重了。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墨玄一把扶住我肩膀，力道很大。
“撑住。”他说。
我喘着气，牙齿咬得发酸。心跳一声接一声，像是敲在骨头里。每响一次，我体内的邪神碎片就跟着震一下，胎记烫得几乎麻木。
“它在催。”我声音发抖，“它要我出去。”
“不能出。”墨玄盯着那层黑气，“出去就是送进它嘴里。”
“可留在这里也不行。”我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岩廊深处，刮擦声又响了，断断续续，像是有什么在爬。那些残渣没死，还在追。
墨玄低头看我：“你还能撑多久？”
我摇头：“不知道。心跳再快一点，我可能自己就先裂开了。”
他没说话，抬手抹了把左肩的血。伤口还在渗，血顺着手指滴下来，落在地上，黑气像是闻到了什么，微微颤动。
“它在吸你的血气。”我盯着那滴血，“这层膜……它在活。”
墨玄立刻收手，把血抹在剑鞘上。可已经晚了。黑气开始缓缓流动，像是被唤醒的蛇，贴着石壁往两侧蔓延，把出口围得更严。
“它在封我们。”我说。
“那就破。”他握紧剑，往前一步。
“破不开。”我拉住他胳膊，“刚才你看到了，金光一碰就被吞。这不是靠力道能破的东西。”
他站住，没甩开我，也没回头。我能感觉到他呼吸变了，比刚才急，龙气在体内运转不顺，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你感觉到了吗？”我问。
“什么？”
“外面那只……它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盯着那层黑气，“它只认容器。只要我不出去，它就不会主动攻进来。”
墨玄眯眼：“你是说，它在等你‘自愿’？”
“对。”我按住心口，“它要我走过去，自己走进去。”
“那就别走。”
“可地脉在逼。”我咬牙，“心跳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我不用它逼，自己就会失控冲出去。”
墨玄猛地转身，盯着我：“你能控制？”
“现在能。”我额头冒汗，“但撑不了多久。”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抬手，一把抓住我手腕。契约纹路瞬间发烫，我感觉到他体内的龙气顺着那条线冲过来，稳住我心脉。
“还能用契约？”他问。
“能。”我点头，“但别太久，你伤太重。”
他没松手：“再试一次。我要知道那层黑气的弱点。”
我闭眼，再次展开通灵视界，这一次，借着契约的连接，把他的感知也拉了进来。他的视线叠加在我的上，我能感觉到他看东西的方式——不是用眼睛，是用气流、温度、能量的波动。
黑气在我们共同的视野里变得清晰。它不是均匀的，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最薄的那点，在出口右上方，靠近石拱的接缝处。
“那里。”我睁眼，“有缝隙。”
墨玄顺着我看的方向，眼神一凝：“不是缝隙，是修补的痕迹。这层膜，是后来加上去的。”
“谁加的？”
“不知道。”他松开我手腕，“但能修补，就能破。”
“可怎么破？金光一碰就被吞。”
他低头看剑，剑尖焦黑，龙气滞涩。他试着催动，剑身只亮起一丝微光，随即熄灭。
“龙气被压制了。”他说，“这里……不让我用。”
我忽然想到什么：“秘钥。”
墨玄看向我。
我伸手从衣襟里掏出那枚铜钱，它还在发烫，纹路和地脉心跳同频。我把它举到眼前，对着那层黑气。
铜钱突然一震。
不是我动的，是它自己在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紧接着，那层黑气最薄的那点，微微凹陷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它认这个。”我声音发紧，“秦屿家的东西，能影响这层膜。”
墨玄盯着铜钱：“你能用它？”
“我不知道。”我捏紧铜钱，“但值得一试。”
“别靠太近。”他说，“万一触发什么，我拉不住你。”
我点头，往前走了一步。黑气开始躁动，胎记烫得几乎麻木。我举起铜钱，朝着那处凹陷，慢慢靠近。
铜钱离黑气还有半寸，突然“嗡”地一响。
黑气猛地收缩，整层膜向内塌了一瞬，出口的光亮了一下。
就在这时，地底的心跳骤然加快。
咚、咚、咚——
三声连响，像是催命的鼓。我眼前一黑，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墨玄冲上来拽住我后领，把我往后拖。
“沈清璃！”他吼。
我撑着地面，手心全是汗。胎记烫得像是要裂开，莲花纹路蔓延到小臂，皮肤底下有东西在窜。
“它要出来了。”我喘着，“碎片……压不住了。”
墨玄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剑横在前，盯着那层黑气。黑气已经恢复原状，可刚才那一瞬的凹陷还在，像是留下了伤痕。
“你还记得秦屿沉睡前说的话吗？”我抬头看他。
“什么？”
“他说‘钥匙不是用来开锁的’。”我按住心口，“他说错了。钥匙是用来关的。”
墨玄眼神一动。
我举起铜钱：“这层膜，是封印的一部分。秘钥能影响它，说明它本来就是秦屿家设的。他们不是要放人出去，是要关住容器。”
“你是说……这出口，本来就是陷阱？”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地底的心跳停了。
一瞬间，万籁俱寂。
连那些残渣的刮擦声都停了。
我抬头，看着那层黑气。它不动了，像是凝固在空中。
然后，第九个头，缓缓转了过来。
黑洞洞的空脸，正对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