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礁石喘气,背上的秦屿还在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稳。秘钥贴着胸口,烫得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可我没空管它。左肩的纹路已经爬到锁骨,皮肤底下像有东西在动,一抽一抽地烧。腹部那点银光也没散,龙鳞纹浮在那里,冷一阵热一阵。
墨玄站在前面,没回头。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翻飞,右臂上的龙鳞还没完全退下去,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肉间若隐若现。他盯着海面,手指一直搭在剑柄上,指节发青。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天边那道光又弯了一下,像一根手指从云缝里伸出来,迟缓,却带着某种确认的意味。它在找我们。
地面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沉,脚底的碎石滚了半寸。灯塔歪得厉害了,黑雾从裂缝里往外涌,像是有东西在里头翻身。
“撑不住了。”墨玄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它还没睁眼,可封印已经在退。再拖下去,我们连站都站不稳。”
我没应声。体内的东西在撞,一边是胎记烧出来的热流,一边是龙气游走时的刺痛,两股劲儿拧着往心口挤。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可这一步,踏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他转过身,脸色白得吓人,眼底却有一丝金光在闪。那是龙神血脉最后的火苗,快灭了,还在烧。
“契约不稳,我们撑不过她睁眼。”他说,“现在加固,还有机会。再晚——”
“我就算活着,也成不了她的容器。”我打断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汗,还有点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他看着我,没动。
我也看着他。
然后我伸手,从袖子里抽出随身带的小刀,划开掌心。血冒出来的时候,我没躲,任它顺着指缝往下滴,在礁石上砸出几个暗点。
墨玄闭了下眼,抬手也割了自己。他的血比我的热,落下来时带着一股灼意。两股血在空中碰上,没散,反倒缠在一起,像一根红绳拧着往上飘。
契约亮了。
不是第一次那种淡淡的金线,这次是从我们掌心炸开一道光,直冲天际,又猛地收回来,缠住手腕、手臂,往皮肉里钻。我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骨头缝里像是被钉了钉子,一寸寸往里进。
胎记猛地一烫,莲花纹从锁骨往下爬,速度快得吓人。同时,腹部的龙鳞纹也亮了,银光顺着血脉走,和红纹在胸口交汇。那一瞬,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节奏——低沉,缓慢,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鼓声。
我们的血在空中凝成符,一圈圈扩散,又落回掌心,渗进去。
契约在重铸。
我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墨玄一把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没让我倒,自己也在抖,右臂的龙鳞开始退,可退得极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快……”他咬着牙,“再撑三息。”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一瞬。把残存的玉灵亲和力顺着契约线推过去,不是为了攻击,也不是为了稳住自己,而是去碰那股龙气的根。
我摸到了。
像是一团烧到极致的火,外头裹着冰,里头却还在跳。那是他的命脉,千年孤寂压着,没熄,也没炸,就这么一直熬着。
我的力量轻轻碰了它一下。
轰——
不是声音,是感觉。像是有什么锁链断了,又像是重新扣上。契约纹路从掌心蔓延到手臂,不再是细线,而是密密的网,带着温度,贴着皮肤往下渗。
我忽然明白了。
这不只是为了迎战。
这是他在告诉我,他不是一个人走到了现在。
眼前闪过一些画面——不是我的记忆。雪地里跪着的少年,手里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海底深处,一个人守着沉没的宫殿,听潮声数百年;还有一次,他在暴雨里站了一夜,就为了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那些情绪不是通过画面传来的,是直接撞进我心里的。冷,空,但底下压着一股不肯灭的执。
我喘了口气,抬手按住他搭在我腕上的手。
“这次,换我护你。”我说。
他猛地睁眼,金光闪了一下,随即压下去。他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攥得更紧,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
契约最后一道纹路落下,嵌进皮肉。光收了,可连接还在。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甚至他右臂伤口里那点未散的寒气。
他退了半步,松开手。
我站稳了,背上秦屿的重量还在,可身体没那么散了。体内的两股力量还在冲撞,但已经被契约压住,不再乱窜。我能控制它们了,哪怕只有一点。
墨玄抬手抹了把脸,右臂的龙鳞终于退完,只留下几道暗痕。他呼吸还是浅,可比刚才稳了。他看了我一眼,又望向海面。
天边那道光不动了。
可云层在动。缓慢地,像是一层皮被从里头掀开。裂口扩大了一寸,露出后头更深的黑。
地脉又震了一下,这次更久。脚下的碎石滚成一片,远处的礁石断了一角,轰然倒进海里。
墨玄抽出龙鳞剑,剑身上的金纹亮了半瞬,随即暗下去。他没看剑,只是横在身前,挡在我和秦屿前面。
“来了。”他说。
我把他塞进我怀里的秘钥掏出来,攥在手里。它不烫了,反而有点凉,像是吸饱了什么。
我把左手按在秘钥上,右手搭上墨玄的肩。契约的线还在,我能借到他残存的龙气,也能把自己的感知推过去。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
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海面开始翻白,一圈圈往外扩,像是有东西正从极深处浮上来。
墨玄的剑尖微微下压,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盯着那道裂口。
“等它出来。”我说,“第一击,必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