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但我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左眼像是被火燎着,整条经络从眉骨烧到耳后,可视野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那些地脉的裂痕还在蔓延,像蛛网一样爬满大地,而最深的那道,就在海底下,正一寸寸撑开。墨玄的剑插在礁石缝里,剑身微微震着,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三波……第一波是震动,第二波是黑雾上涌,第三波是她睁眼。”
话音落,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沉。
不是晃,是往下塌了一寸。秦屿靠在礁石上,头歪着,额前的金纹又闪了一下,比刚才亮了些。我没动,手还撑在他肩膀上,可体内突然一阵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往上爬。
低头一看,手臂外侧浮出一道红痕,像烧红的丝线,正往肩膀蔓延。
契约在动。
不是被动维持,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推着走。我咬牙,想压住那股热流,可心口突然一紧——那块嵌在血肉里的龙元碎片,竟开始跳动,一下一下,像在回应海底的节奏。
“清璃。”墨玄转过身,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脸色白得吓人,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右肩的衣服裂开一道口子,底下露出半片泛着暗金光泽的鳞。他想抬手,可手臂刚动,整条胳膊的皮肤就开始龟裂,新的鳞片正从肉里往外钻。
“别硬撑。”我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契约要完成了。”他说,“不是我们选的,是它自己要定型。”
我懂他的意思。这不像当初在灯塔底下那种勉强连接,现在的契约像是活了过来,顺着血脉自己在长。可它不只连着我们两个,更像是在拿我们的命去拼一条对抗她的路。
“疼吗?”他忽然问。
我扯了下嘴角,“废话。”
他没笑,只是反手握住我的手,掌心全是汗,指尖却冰得吓人。然后他用力把我拉近,另一只手按在我心口,正好压住那块碎片的位置。
一股热流冲进来,压住了体内乱窜的邪气,可也带来了更尖锐的痛。我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是他死死撑着我。
“忍住。”他说,“现在退不了。”
我知道退不了。背上秦屿还在,秘钥贴着我胸口发烫,而海面上那道裂口,已经宽得能看见里头翻涌的黑雾。天边的云裂开了一个圈,九颗星不知什么时候排成了一线,青光洒下来,照得海面像结了层冰。
就在这时候,我腹部一凉。
低头看去,皮肤下浮出一串细密的纹路,淡金色,像鱼鳞一样排列,从肋骨往下走,一直延伸到腰侧。每浮现一道,就和墨玄肩上的鳞片同时跳一下,像是两股脉搏在同步。
“这是……”我喘了口气。
“龙神血脉的印记。”他声音低下去,“你接受了碎片,它认你了。但这也意味着,你和我,现在是一体的。我死,你也活不了。”
我没反驳。其实早该想到的。契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们留退路。
可就在这时,体内的邪神碎片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惊动了。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是他一把抱住我。
“别让它乱。”他贴在我耳边说,“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总算清醒了些。然后我抬起手,在掌心狠狠划了一道,血立刻涌出来。
“你要干什么?”他皱眉。
“我记得一个法子。”我盯着血,“在灯塔藏室看过,说用血画龙印,能和龙族共鸣。我不知道管不管用,但现在,只能试。”
我没等他回应,就用血在掌心画了起来。手指抖得厉害,画到第三笔时,整条手臂都在抽。可当最后一笔落成,那滴血突然亮了,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紧接着,契约的线猛地一震。
我感觉到他的意识,清晰得像是贴在我耳边呼吸。千年孤寂,守一座将塌的塔,等一个不该来的人——那些情绪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但他也在回看我。
我的恐惧,我的犹豫,我藏在心底那句“我不想死”——全被他看到了。
可他没退。
他只是反手也划破掌心,把血按上来,和我的混在一起。
契约的光从我们交握的手心炸开,顺着四肢爬上去,像藤蔓一样缠绕全身。那些红痕变成深紫色,边缘泛着金光,一路蔓延到脖子、小腿、脚踝。我低头看自己,像是被人用烙铁一笔笔刻上了战纹。
“成了。”他松了口气,可话音刚落,整个人晃了晃,差点跪下。
我立刻扶住他。他的体温在降,呼吸越来越浅,可那只按在我心口的手,始终没松。
“你还撑得住吗?”我问。
他抬眼看我,嘴角动了动,“你说呢?”
我没说话。因为就在这时,海面静了。
不是风停了,是整片海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黑水凝在半空,浪头悬着,一动不动。天边那道裂口缓缓张开,黑雾从深处涌出,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悬浮在海天之间。
高得看不见头,宽得遮住半边天。
然后,声音来了。
“九世轮回,吾将归来。”
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雷,震得我心口发麻。胎记烧得像是要裂开,我踉跄一步,差点跪倒,是墨玄死死撑住了我。
“别看。”他挡在我前面,龙鳞剑拔出半寸,金光一闪即逝。
可我还是抬头了。
那影子没有脸,可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它不急,不怒,像是已经赢了。而它脚下,九颗星连成一线,青光洒下来,照在我们三人身上,像给将死之人披上寿衣。
“我不是容器。”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像从骨头里挤出来的,“我是来杀你的。”
话音落,契约的纹路突然一烫,像是回应。
墨玄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腕,秦屿靠在礁石上,秘钥在衣襟下微微发亮。海面依旧凝着,风停了,浪停了,连心跳都像被按下了暂停。
只有那影子,缓缓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