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墨玄,后背贴着冰冷的海床,心跳和呼吸都压得极低。他体温还在往下掉,像是要把我这点暖意也吸走。可那条金光缠绕的锁链没断,反而越收越紧,从心口连到心口,像两根藤蔓被钉进骨头里。
秦屿撑着地爬过来,右臂歪着,脸色发青。他没说话,只是用左肩顶住墨玄的背,把我空出来的一只手腾开。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得走。
“门在那边。”他哑着嗓子,抬下巴指向一片塌陷的岩壁。那里半掩着一道石门,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像是被什么腐蚀过,边缘裂着口子。
我知道那是遗迹入口。胎记突然发烫,像有火苗从皮肤底下窜出来。我咬牙,把左手按上去,贴在那层封印上。一瞬间,血契里的金光顺着经脉倒流,从我掌心涌出,渗进石门裂缝。
符文亮了一下,又灭。
不够。光靠我撑不开。
我低头看墨玄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可我知道他还活着,因为锁链在震,震得我骨头缝里都在疼。我闭眼,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通灵力,顺着血契往他体内探。
他的龙元几乎碎了,像一堆散沙在胸腔里漂浮。我抓不住,只能一点点引,把残存的气息往外拉。
石门咔地裂开一道缝。
秦屿立刻用左臂顶上去,咬着牙把门推开。碎石哗啦落下,砸在他肩上,他没退。我抱着墨玄,跟着他钻了进去。
甬道很窄,壁上全是浮雕。我扫了一眼,脚步就顿住了。
那些画里,是龙神和一个女子并肩而立,手里各执一半玉圭,脚下是裂开的地脉,深渊里伸出无数黑手。他们身后站着八名女子,穿的衣裳和我奶奶留下的婚契图样一模一样。
我喉咙发紧,抱着墨玄继续往前走。越往里,空气越沉,像是压着千斤水。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块黑碑,表面布满裂纹,像是被人砸过又拼回去。
碑上写着字。
我走近,指尖发麻。
那不是刻的,是用血写的,干了太久,颜色发黑。可当我的手靠近,那些字突然亮起来,浮在空中,一个个翻转,变成我能看懂的模样。
“双生地灵,永世同脉。”
我念出声,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秦屿站到我旁边,喘着气说:“这是婚书……真正的婚书。”
我盯着那八个字,脑子里嗡地一声。奶奶临终前塞给我的家谱婚契,背面也有这句。我一直以为是祖上传下的老话,可现在看,它根本不是祝福,是封印的咒文。
我伸手,轻轻碰了碰石碑。
指尖刚触到表面,胎记猛地一烫,整条手臂都麻了。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我已经不在石室里。
我站在一座祭坛上。
天是暗的,风里带着硫磺味。墨玄就在我面前,穿着龙神祭服,手里握着一把断刃。他对面站着一个女人,披着红纱,脸上画着符,眼神却冷得像冰。
幽荧。
她抬起手,掌心托着一块残玉。墨玄跪下,接过那玉,割开掌心,血滴上去。玉裂成两半,他拿走一半,她拿走另一半。
司礼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龙神割魂为契,一镇地脉,一寄容器,待邪灵复现,以血断羁。”
我看见墨玄转身,把那半块玉埋进地底。土盖上去的瞬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整个大地震动,深渊合拢。
画面碎了。
我回到石室,手还贴在碑上,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秦屿扶着墙,脸色比刚才更白。“你看到了?”
我点头,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他又说:“旁注的意思是……他把自己的龙魂劈开,一半用来封印地脉,另一半……寄生在未来的容器身上。那个容器,就是你。”
我猛地抬头。
“每一世,你都会出生,带着他的龙魂转生。可只要邪神之力觉醒,你就成了破封的钥匙。所以他必须……在你彻底失控前,亲手杀了你。”
我脑子里一片空。
不是守护。
是清除。
我甩开手,后退两步,撞上石壁。胎记还在烧,像是要从皮肉里钻出来。我喘不上气,胸口像被什么压住。
可就在这时候,石碑又动了。
一道血光从碑面裂纹里钻出,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炸开。
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我又“看”到了。
不是祭坛,是别的地方。
一间老屋,我穿着粗布衣,肚子高高隆起,躺在床上。门开了,墨玄走进来,手里提着剑。他站了很久,最后蹲下,摸了摸我的脸,低声说:“对不起。”
剑落。
我死了。
画面跳。
我又在一座庙里,背上纹着邪纹,浑身是血。他从梁上跃下,一剑刺穿我心口。我倒地时,看见他眼里有光闪了一下,像是泪。
再跳。
我站在悬崖边,风很大。他从背后抱住我,轻声说:“这次,不会再让你死。”然后抱着我一起跳下去。
每一世。
每一世都是他亲手结束的。
我跌坐在地,手撑着地面,指尖发抖。秦屿想扶我,我没让他碰。
“第八世……我临死前,他抱着我说……下次不会再让你死。”我喃喃地重复,声音像从别人嘴里出来的。
秦屿没说话,只是站在我旁边,盯着那块碑。
我慢慢爬起来,再次把手按上去。
“我想看最后一段。”
话音落,石碑剧烈震动,裂纹扩大,八道血影从碑中冲出,围着我旋转。每一道,都是我。
她们齐声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你逃不掉的,我们都是你,你也是我们。”
我咬破嘴唇,强行稳住意识。血从嘴角流下,滴在石碑上,瞬间被吸干。
碑文最底下,浮现出一行小字:
“第九容器,命格已启,血契归位,终局将至。”
我猛地抽手,后退几步,撞在秦屿身上。
他扶住我,低声说:“清璃……你还撑得住吗?”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我听见了。
从石室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玉片相碰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
黑暗里,有一块残玉静静悬浮在半空,表面纹路和拾遗斋的“断缘珏”一模一样。它缓缓转动,裂口对着我,像一张张开的嘴。
秦屿也看见了,他立刻把我往后拉了一步。
我盯着那块玉,胎记突然剧烈跳动,像是要从皮肤里挣脱出来。
它在召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