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不上。
黑气在门口翻滚,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推。秦屿靠在墙边,断臂处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可他的左手还直挺挺地指着石台中央那个凹槽,脸僵得不像活人。
我后退两步,背贴到冰冷的石壁。胎记还在发烫,像是被什么从里面烧着。刚才他睁开眼说“完成它”的时候,声音根本不像是他自己。
墨玄撑着龙鳞剑跪在地上,喘得厉害,额角全是冷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散,但还是努力聚焦过来。
“别碰那东西。”他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不是现在。”
我没动。我知道不该碰,可我心里乱得很。秦屿是为了救我才断的胳膊,他的血滴下去之后,这朵石莲就开始转了。它不是随便乱开的,它是认血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抖。
“这符文……”我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和奶奶留下的婚契图一样?”
墨玄没立刻回答。他闭了闭眼,像是在忍痛,再睁开时多了几分清明。
“你见过那种莲花纹?”他问。
“不止见过。”我把左手抬起来,胎记正对着石台的方向,“它就长在我身上,从出生就有。”
他盯着我的手腕看了几秒,忽然抬手,用剑尖划破掌心。暗金色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石莲边缘。
一瞬间,整朵莲花猛地一震。
那些原本只是缓缓旋转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血丝一样的光从中心往外爬,一圈、两圈,直到九道环形铭文完全浮现,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文字。
古篆。
我认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意思——不是靠眼睛,而是靠胎记。每一个字出现的时候,我左臂就像被针扎一下。
“九阴归位,心甘情愿者方可承魂。”
我念出第一句,喉咙发紧。
下面还有小字:“若伪愿,则魂裂三世,轮回永锢。”
我猛地抬头看向墨玄:“什么意思?谁才算‘自愿’?”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那行字,脸色越来越沉。
“你说啊!”我声音高了一点,“秦屿的血打开了机关,可你用龙血才让这些字出来——说明人类的血不行,必须是神祇之血才能解锁真正的规则,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呼吸一顿:“只有真正的献祭者,才会被仪式承认。”
“那我呢?”我盯着他,“我是自愿的吗?”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不等他回答,直接走到石台前,把手按了上去。
掌心刚碰到石头,体内就一阵抽搐。邪神碎片猛地躁动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冲,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本就愿意……你要活下去……你要变强……”
我咬住嘴唇,硬是没松手。
玉灵亲和之力被我逼到了极限,顺着血脉往胎记涌去。前八位容器……她们留下的一点残念,应该还能连上。
只要一秒。
只要让我看到一点真相。
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然后我看见一间屋子。很旧,墙上挂着一幅婚契图,和奶奶屋里的一模一样。一个女人坐在桌前,穿着青色长裙,手腕上有莲花胎记。
那是我。
第八世的我。
她正在纸上写字,一笔一划,写的是两个字——
不愿。
门开了。江临渊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银针,脸色平静。
她抬头看他,没躲,也没喊。只是把纸折好,塞进袖子里。
他说了句什么,我没听见。下一秒,银针刺进她太阳穴。她整个人抖了一下,眼神瞬间空了。
记忆被重置了。
画面碎了。
我踉跄着后退,手从石台上摔下来,掌心全是冷汗。
原来如此。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自愿的。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我是选好的容器,说我接受了使命,说我为了镇压幽荧愿意牺牲一切。
可根本不是。
我没有同意过。
一次都没有。
“沈清璃。”墨玄的声音把我拉回来,“你还好吗?”
我摇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了些。
“江临渊改了我的记忆。”我说,“不止一次。每一世快觉醒的时候,他都会动手。用针,用药,用各种办法让我‘愿意’。”
墨玄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他知道你会反抗。所以必须让你相信,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那现在呢?”我抬头看着他,“我现在知道了真相,还算‘自愿’吗?”
他没回答。
空中的九道铭文还在缓缓转动,血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秦屿突然动了一下。
他靠着墙,头歪着,可那只完好的左手又抬了起来,慢慢指向石台中央的凹槽。
嘴张开,声音还是那么空:“来……完成它……血祭已启……阵眼归位……”
我死死盯着他,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这不是他在说话。这是邪气在借他的口传达指令。这个密室就是祭坛,而我是最后一个环节。
只要我把“断缘珏”放进去,整个仪式就会启动。
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不是自愿的。
那如果我现在拒绝,会发生什么?
魂裂三世?轮回永锢?
我冷笑了一声。
比起一辈子活在谎言里,这点代价算什么?
“墨玄。”我低声叫他名字。
他抬头看我。
“如果我现在不继续,仪式会崩吗?”
他皱眉:“不会立刻崩。但怨灵已经苏醒,封印在瓦解。如果你不完成最后一步,幽荧的残魂会提前逸出,这片海域所有人……都会变成祭品。”
我懂了。
不管我愿不愿意,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
要么顺着他设计的路走完,要么看着更多人为此陪葬。
可我不信只有这两个选择。
我蹲下身,从秦屿怀里摸出那枚铜钱。是他一直攥着的家传物,边缘磨得发亮。我把它放在石台边缘,正好卡进一道纹路里。
奇怪的是,那纹路微微亮了一下。
我心头一跳。
这不是随机刻的。这些符文有识别机制,能分辨不同的血脉和信物。
我回头看向墨玄:“你的血能打开文字,秦屿的血能启动机关,那我的呢?我的血……有没有可能改变规则?”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说:“你可以试试。”
我没犹豫,直接咬破手指,把血滴在石莲中心。
血落下去的瞬间,整朵莲花剧烈震动。
九道铭文开始逆向旋转,血光由红转金,又由金转灰。空中浮现出新的字迹,比之前更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我看不太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词——
“逆契……破封……代价为……”
后面没了。
像是被切断了一样。
“它不让你看完。”墨玄低声道,“有人设了障眼法。这些信息,本来就不该被现在的你知道。”
我盯着那几行残字,心跳加快。
逆契?破封?难道还有别的方法能终止仪式?
“是谁设的限制?”我问他,“江临渊?还是更早的人?”
他刚要开口,秦屿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整个人抽搐了一下,额头冒出冷汗,左手猛地拍向地面,像是在挣扎。
“救……”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眼睛没睁,可声音像是他自己了。
我扑过去扶他:“秦屿!你听得见我吗?”
他嘴唇动了动,又说不出话了。
但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瞳孔有了焦距。
他还活着。还在抵抗。
我回头看向墨玄,声音很轻:“如果我们能找到另一种方式破局,你愿意赌吗?”
他看着我,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不是笑。
“我早就不是在赌了。”他说,“我是陪你走到最后。”
我点头,站起身,走到石台前。
手指抚过那道与“断缘珏”形状吻合的凹槽。
这一次,我没有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