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滴。
一滴,两滴,落在石莲中心,像敲在鼓面上,震得我指尖发麻。我的手还死死抓着剑柄,掌心被金光烧得焦黑,皮肉翻卷,可我不敢松。那股从墨玄体内涌出的力量还没完全回流,我能感觉到它在挣扎,像一条被逼到绝境的蛇,随时可能反扑。
胎记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肤。
我咬着牙,把舌尖咬破,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上。金光猛地一颤,像是被点燃了。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契约未断,命魂同脉。”
话音落,左手胎记炸开一道金纹,顺着胳膊往上爬,像藤蔓缠绕,一直蔓延到肩头。那纹路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每一寸都带着灼痛。它绕过我的胸口,朝着墨玄的方向伸展,最终贴上他心口那道裂痕。
金光骤然收束。
我看见那块碎裂的龙元在剑尖下颤抖,像是被什么拽着,一点一点往回缩。墨玄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眼睛紧闭,额头青筋暴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地面,指甲崩裂,渗出血来。
“回来!”我低吼,手上又加了力。
剑柄烫得几乎握不住,可我不能松。我知道,只要我一放手,这块龙元就会彻底崩解,墨玄也会跟着死。不是魂飞魄散,是连轮回的资格都被抹去。
金光越来越强,密室里像是被太阳照透。我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的幽荧残魂,她正在缓缓后退,黑雾扭曲,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像是风里的一缕烟,转瞬就散了。
龙元终于完全嵌回他胸口。
那一瞬间,我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拽进一片虚无。
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我站在一片荒原上,天是灰的,地是裂的,远处有一座破庙,庙前挂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莲花纹——和我奶奶留下的那块一模一样。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我看见墨玄。他坐在拾遗斋的屋檐下,手里拿着一块布,轻轻擦着那枚玉佩。天在下雨,他的衣服湿透了,可他不动,就那么坐着,从天亮坐到天黑。
然后画面又跳。
我看见他蹲在一间小屋外,隔着窗缝往里看。屋里有个小女孩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呼吸微弱。他抬起手,指尖划破掌心,一滴金血落进药碗里。没人看见他,他做完就走了,背影融进夜色。
再一转,是地脉深处。
他抱着一团模糊的光,跪在石台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等我,下一世我一定记得你。”
我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声。
画面还在继续。他一次次睁开眼,每一次都是不同的脸,不同的名字,可第一件事,都是找那枚玉佩。他曾在雪地里翻找三天,只为捡回被风吹走的一角布袋;他曾在一座废墟里守了七年,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最后一幕,是他站在悬崖边,手里握着一片逆鳞,用刀一点点刻字。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滴在石头上。我凑近看,那上面写着:“若再忘你,宁堕黄泉。”
“他记得的不是你,是职责。”幽荧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冰水泼进耳朵。
我猛地回头,她就站在我身后,脸还是那片空白,可声音带着讥讽:“你以为这些是爱?不,是任务。他是龙神,你是容器,从一开始,你就只是他必须完成的一件事。”
“闭嘴!”我冲她吼,拳头攥紧,“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被封印的残魂,凭什么定义他的心?”
她没动,可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
我死死盯着那枚玉佩,盯着他低头擦它的样子,盯着他跪在地脉深处抱着光低语的样子。我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些画面死死按在心里,不让它们散。
“他是我的。”我咬着牙,“哪怕他忘了,我也认得他。”
话音落,四周轰然崩塌。
我又回到了密室。
眼前是墨玄的脸。他睁开了眼,瞳孔是暗金色的,像熔化的金属,倒映着我满是血污的脸。他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抚过我手腕上的胎记,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别死。”他说,声音哑得像是从砂石里挤出来的。
我鼻子一酸,反手抓住他的手,直接按在我心口:“换你别死。龙元在我这儿,你想走也走不了。”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会闭上眼。可他忽然动了,嘴角往上扯了扯,像是想笑,又没力气完成。
“若要活命……”他声音断断续续,“日后……需与我同修血脉。”
我愣住。
“你说什么?”
他没再回答,眼皮慢慢合上。可就在他意识沉下去的瞬间,我感觉到胸口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跳了一下。低头看,他心口的契约纹路一闪而没,而我的呼吸,竟和他变得一样慢、一样沉。
墙角的秦屿还靠在那儿,断臂的血已经止住,脸苍白得像纸。我没动,就那么坐着,手还握着墨玄的。
胎记的热度没退。
反而更烫了。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叠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某种我还不懂的东西在流动。像是血脉深处,有什么被唤醒了。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刚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同修血脉。
不是功法,不是仪式,是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血同流,息同止。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你是认真的?”我低声问。
他没睁眼,可那只被我握着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密室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石台裂了。
我猛地抬头,看见莲花符文的边缘,有一道细纹正在缓缓延伸,像蛛网,像根须,又像某种活的东西,在石面上慢慢爬动。
而那凹槽,原本该嵌入断缘珏的地方,正渗出一滴血。
不是我的。
也不是墨玄的。
那血是暗红的,带着一丝诡异的紫,缓缓滑落,滴在地面时,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放进水里。
我屏住呼吸,慢慢松开墨玄的手,伸手去碰那滴血。
指尖刚触到,一股寒意顺着手指窜上来,直冲脑门。
我看见一双眼睛。
不是幽荧。
是一个女人,穿着古老的裙裳,站在一片火海里,手里抱着一块玉,正是断缘珏。她看着我,嘴唇动了,没出声,可我知道她说的是——
“你不该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