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和王老三哪里还敢耽搁,慌忙搀扶起炕上的病弱的妇人,抱着气息奄奄的婴儿,几乎是脚不沾地般逃离这座阴森的老宅。
出门后王老三一个劲埋怨着薛贵:“前几日我来你家中时,就和你说过先离开此处再想办法,你却一拖再拖,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薛贵摇摇头:“我本想着过几日会好些,谁料到会恶化至此。”又叹上口气,“不知你请来的风氏兄妹能否解决那什么魅巢。”
“你放心吧,那个风凌寒的能力,外人是不知道,可在我们镇上那可是无人不晓。”王老三又催促道,“行了,赶紧走吧,这里就交给他们了!”
宅子里如今只剩下风凌寒和风凌霜两人。
夕阳的余晖从破旧的窗棂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斑,更添几分诡谲...
“哥,这画里面的东西,不太好对付吧?”风凌霜虽然胆大,此刻也感觉到这幅画的诡异,特别是画中妇人哀怨的眼神,在寂静中有着千斤之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怨气凝阴,画壁为牢,已成气候。”风凌寒说完走到窗边,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好在这家人住的宅子四周无其他住户,并不会引起恐慌,入夜才是它最活跃之时,我们布‘锁阴阵’,先将其困住,再寻怨结根源。”
夜幕如墨汁般彻底侵染着古宅,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风凌霜点燃的一盏小小的、用特殊符纸包裹的油灯,散发着幽绿惨淡的光芒,勉强照亮堂屋中央丈许之地,灯焰跳动不安,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风凌寒以朱砂混合自身精血,在古画正下方的地面上,勾勒出一个繁复的八卦图形,八个方位各压着八枚边缘磨得锋利的铜钱,又在门窗处贴上黄符,符纸用暗红色的血液画着扭曲的符文,整个屋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油脂。
风凌霜手持一面巴掌大小的八卦铜镜,专注的站在阵眼边缘,且目光警惕的注视着墙壁上的古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亥时刚过。
“呜...哇...呜...哇...”
毫无征兆间,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婴儿啼哭声,猛然刺破死寂!这哭声并非来自某个具体方位,像是从四面八方、从墙壁里、从地底下、甚至从人的脑海里直接炸响,尖锐得能刺穿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声音来得太突然、太激烈,风凌霜浑身一激灵,手中的铜镜差点脱手,那哭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让她心脏狂跳,饶是她也算见多识广,但仍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来了!”风凌寒并未有丝毫惊慌,低喝一声,眼神锐利的死死盯住那幅画。
就在那哭声响起的同时,幽绿的油灯光芒下,画中原本倚坐的妇人,身体姿势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她不再是慵懒的靠着,而是微微前倾,双臂更加用力环抱着怀中的襁褓,并且她那哀愁的、描绘出来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缓缓间,极其诡异转动了一下!
瞳孔的位置,从原本平视庭院,转向了下方----直勾勾“盯”着站在阵中的风凌寒和风凌霜,那目光冰冷、恶毒,饱含着无尽痛苦、憎恨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饥饿感,仿佛穿透画纸,穿透了空间,实质般盯在两人身上。
“呜哇--呜哇--”哭声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疯狂,不再是单纯的啼哭,更像是无数婴儿在同时绝望的尖嚎,声音在狭小的堂屋内疯狂撞击、叠加,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精神几欲崩溃的音浪,也好在是这兄妹二人,换做常人,恐怕此时...
“稳住心神!”风凌寒的声音如寒冰坠地,瞬间刺入风凌霜的稍显混乱的脑海中,他咬破手指,同时并指如剑,指尖上血滴化为肉眼可见的红色气流,凌空对着古画一点!
“嗡!”锁阴阵的八卦图骤然亮起微弱的金光,八个方位的铜钱发出低沉的嗡鸣,那画中妇人转动的眼珠猛的一滞,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怨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怒,而那哭声也随之一顿...
然而,仅仅是一顿,下一刻:“呜----!!!”一声超越人类极限的怨毒尖啸,如实质的冲击波从画中爆发出来!
“噗...噗...噗...”贴在门窗上的数张黄符,瞬间无火自燃,化为灰烬飘散,锁阴阵的金光剧烈闪烁,八卦图形上的朱砂线条颜色迅速变淡,八枚铜钱疯狂震颤,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风凌寒脸色微变,闷哼一声,脚下生根般稳住,双手飞速结印,口中念着晦涩的咒文,强行维持阵法,变色的气流在他周身旋转,对抗着那恐怖的怨念冲击。
风凌霜只觉的一股冰冷且带着腥甜气息的狂风扑面而来,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而手中的八卦铜镜变得滚烫无比,镜面剧烈波动,映照出的不再是房间的景象,而是一片翻滚的暗红色。
风凌霜惊叫道:“哥!镜子...镜子在变。”
就在她分神看向镜面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画中妇人怀抱的襁褓,锦缎的皱褶突然剧烈蠕动起来,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紧接着,一只青紫色、布满尸皮、指甲尖利的婴儿小手,从襁褓的缝隙中探出来,那只小手直直伸向画外,五根细小的手指张开,朝着风凌霜的方向虚空抓挠。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画中传来,目标正是手持铜镜,心神被镜中异象所吸引的风凌霜...
“啊呀!”风凌霜只感觉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自己灵魂,身体不由自主被拖向那幅画,铜镜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面,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裂痕,她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吸向墙壁!
“凌霜!”风凌寒大叫一声,强行中断对锁阴阵的维持,阵法光芒瞬间暗淡,他身形如电,猛扑向风凌霜,右手灌注全身力气,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道,狠狠抓住风凌霜的袖口。
风凌霜被吸之势稍作减缓,也在这电光火石间,她抽出腰间紫鞭,手腕一抖,缠绕在房梁上紧紧一拉。
风凌寒乘着这股缓冲势头,抓住风凌霜双手,“嗤啦”布帛撕裂声响起,巨大的力量将她硬生生拽回,两人重重摔倒在地,眼见那只婴儿小手紧紧攥住风凌霜的半只衣袖缩在古画内。
风凌霜惊魂未定,香汗淋漓,大口喘息着,脸色都有些惨白,她刚才清晰的感觉到,那只青紫的小手几乎要碰到自己的鼻尖,那刺骨的冰冷,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虽然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阻止了风凌霜被吸走,可代价是巨大的...
失去风凌寒的维持,锁阴阵彻底失效,八卦图暗淡无光,铜钱叮叮当当乱射而出,与此同时,墙上的古画发生了更加恐怖的变化!
画中倚坐的妇人,脸上哀怨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混合着疯狂和狞笑的神情,她的身体不可思议的在画中站了起来,不再是平面的图案,而是呈现出一种立体的、欲破纸而出的姿态,怀中的襁褓彻底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婴儿,而是一个浑身青紫、布满尸斑、肚脐处还连接着一段干枯发黑脐带的畸形婴胎,他双眼是两个腐烂的黑洞,嘴角却裂开到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细密尖利的黑色牙齿,发出无声的尖笑。
更恐怖的是,画纸开始剧烈膨胀、波动,如同沸腾的水面,妇人和她怀中抱着的恐怖婴胎,身体的一部分...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连同婴胎那只青紫小手,竟然真的从画纸的平面上凸了出来,像是浮雕,又像是要从内部空间挤入堂屋间。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腥甜腐败气味,伴随着更加冰冷刺骨的怨气,席卷整个房间,幽绿的油灯也在这一刻“噗”一声,彻底熄灭,如今是绝对的黑暗降临!
只有那从画中凸出的、穿着绣花鞋的脚和青紫的婴儿小手,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令人绝望的惨绿磷光...
“呜...嘿嘿...呜...嘿嘿...”
不再是婴儿的哭声,取而代之是一种低沉、沙哑,断断续续的诡异笑声,混合着婴孩的诡笑之声,从画的方向传来,这笑声在黑暗中飘忽不定,时而往左,时而往右,时而又贴近耳边。
风凌霜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她死死抓住风凌寒手臂,那是黑暗中唯一的依靠和温度。
风凌寒站起身,将风凌霜护在身后,他的孤傲在此刻化为一种磐石般的坚毅,黑暗中,他猛然抽出身后斩鬼刀...
“锵”的一声,刀出鞘的声音并不清脆,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摩擦声。
然而,就在斩鬼刀出鞘的刹那,“呜...嘿嘿...斯斯...”
那飘忽不定且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声,戛然而止!
黑暗中,妇人的绣花鞋和婴胎小手上所复现的惨绿磷光,猛然向后缩了一下,显露出本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