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岩层又震了一下。
那道渗下来的暗红光纹颤了颤，像有东西在岩层外推动。我背靠着石壁，把墨玄往里挪了半寸，碎石砸在肩上也没敢动。他靠在我怀里，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道龙纹只剩一丝微光，像是随时会灭。
秦屿撑着地面爬起来，左臂死死压住右臂断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海底散开一缕缕淡红。他盯着前方海流翻涌的地方，声音压得很低：“有东西过来了。”
我也看见了。
远处海水被撕开一道口子，金属的冷光闪了一下。那东西形如巨鲨，通体漆黑，表面嵌着八块暗玉，每一块都泛着血色微光。它缓缓下沉，艇身划过海流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钝刀刮骨。
“是潜艇。”秦屿咬着牙，“江临渊来了。”
我手指掐进掌心，强迫自己清醒。刚才那一阵记忆冲击还在脑子里回荡——墨玄每世都来找我，每世都亲手送我走。可现在没时间哭，也没时间恨。那潜艇离我们不过百步，舱门已经开始松动。
“他还能活。”秦屿转头看我，眼神发狠，“但必须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潜艇舱门炸开。
幽蓝色的影子从里面涌出来，密密麻麻，全是海妖。它们身形扭曲，四肢拉长，眼睛赤红如炭火，触手末端滴着黑液。第一只刚冲出舱门就直扑我后颈，速度快得带起一道残影。
我没回头，反手一划。
袖中滑出的龙鳞刃割开它的咽喉，黑血喷了我半身。腥臭味钻进鼻腔，脑子嗡地一响，眼前猛地闪过画面——一个穿青衫的女子跪在祭坛上，背后伸出十二条触手，被一只海妖贯穿胸膛。那是第八位容器的死法。
我晃了晃头，把画面甩出去。
三只海妖同时扑向墨玄。他闭着眼，却在最后一刻抬了下手。一道金光屏障在他身前撑开，可光芒极弱，只挡了一瞬就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轰！屏障炸碎，冲击波把我掀得后仰，后背撞上岩壁。
“墨玄！”我伸手去抓他，他没反应。
秦屿怒吼一声冲上去，用左臂撞飞一只逼近的海妖。他动作太猛，断臂处的血喷得更高。可就在他扑出的刹那，左眼突然亮了。
金光从他瞳孔里炸出来，像一道细线射出，正中前方那只刚张开口准备自爆的海妖核心。
轰！
爆炸提前引爆，火球在海底炸开，冲击波反向炸裂，逼退了后方五六只海妖。海水剧烈翻滚，碎肉和黑血混在一起沉浮。我被掀得贴在岩壁上，耳朵嗡鸣，眼前发花。
秦屿单膝跪地，左眼还闪着金光，呼吸急促。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潜艇方向，声音发哑：“它怕光。”
我立刻明白过来。
那些海妖不是单纯进攻，它们是冲着自爆来的。只要靠近我们，引爆自己，就能用冲击波震碎墨玄最后的屏障。而秦屿那一击，打断了它们的节奏。
潜艇缓缓下沉，停在离我们五十步远的位置。舱内传来一声冷笑，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龙神已死，邪神将归。你们，不过是祭坛上的余烬。”
是江临渊。
我没出声，手指悄悄贴上地面。玉灵亲和力顺着指尖探出去，沿着地脉感知震动源。那八块血玉嵌在潜艇外壁，正随着某种频率共振，每震一次，就有新的海妖从舱内涌出。
而且……我瞳孔一缩。
在通灵视界里，每只海妖体内都缠着一丝极淡的魂影。那不是普通的怨气，是人魂被炼化后的残念。我认得其中一道——穿民国女学生装的少女，手腕戴着断裂的血玉镯。她是第八位容器，也是我某一世的死相。
她们被炼成了契约媒介。
江临渊不是在驱使海妖，他是用前八位容器的残魂操控它们，逼它们自爆。每一次爆炸，都是对墨玄屏障的重击，也是对我的精神冲击——只要我看到她们的死状，就可能被怨念拖进记忆漩涡。
“不能再让他们引爆。”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让我彻底清醒，“必须打断古玉的共鸣。”
秦屿喘着气点头，左眼金光未散。他盯着潜艇外壁那八块血玉，低声道：“我只能再撑一次。”
“不用你撑。”我慢慢站起身，龙鳞刃握在右手，左手按住地面，“我来引。”
我往前走了三步，站到石台边缘。
海妖又冲过来一批，这次是五只，全都冲着墨玄的方向。我站在它们和屏障之间，抬起龙鳞刃，一刀劈向最近的那只。它躲得快，但我在它闪避的瞬间，故意让刃尖划过它的触手。
黑血溅出，沾在我手臂上。
那一瞬，我感觉到通灵视界里，那丝残魂剧烈震颤了一下。它在回应我身上的气息——玉灵与容器血脉的共鸣。
我赌对了。
它们不是只认江临渊，它们也认我。
我猛地抬手，将沾了黑血的龙鳞刃高高举起，同时催动体内玉灵之力。胎记微微发烫，一股牵引力从刃上扩散出去。远处一只正要扑向秦屿的海妖突然停住，头转向我，赤红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刀。
“来。”我低声说，“我在这。”
它动了。
不是扑向墨玄，而是调转方向，直冲我而来。
我站在原地不动，等它冲到面前，才猛地侧身，龙鳞刃横扫，割断它两条触手。它嘶吼着翻滚，却没自爆，而是死死盯着我，像是在等命令。
“你疯了？”秦屿吼我，“它随时会炸！”
“但它现在听我的。”我盯着那海妖，声音发紧，“只要它还认得容器的血。”
又一只海妖冲过来，目标还是墨玄。我抬手一扬，将龙鳞刃插进地面，同时将玉灵之力顺着刀身送入地脉。那股力量像涟漪一样扩散，所有靠近的海妖都顿了一下。
它们停了。
不是全部，但有六只转头看向我，眼中的红光微微闪烁，像是在挣扎。
江临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讥讽：“你以为你能控它们？它们早就不属于活人了。”
我没理他。
我慢慢后退一步，靠近墨玄。只要这些海妖不自爆，只要它们犹豫一秒，屏障就能多撑一秒。
可就在这时，潜艇外壁的八块血玉同时亮起。
嗡——
刺耳的共鸣声穿透海水，直击脑髓。那六只原本迟疑的海妖猛地抽搐，眼中的红光暴涨，身体开始膨胀。
它们要炸了。
我扑向龙鳞刃，想把它拔出来再试一次牵引，可已经来不及了。第一只海妖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炸开，冲击波像重锤砸来，我整个人被掀飞，后背狠狠撞上岩壁。
耳边全是轰鸣。
我挣扎着抬头，看见秦屿挡在墨玄前面，左眼金光再次射出，击中第二只即将自爆的海妖。爆炸被提前引爆，可冲击波还是扫了过来，他整个人被掀翻，撞在石台上，嘴角溢血。
第三只、第四只接连炸开。
屏障上的金光裂痕越来越多，像玻璃即将碎裂。墨玄靠在岩壁上，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抬手，可终究没动。
第五只海妖冲向我。
我躺在地上，手臂发麻，连龙鳞刃都够不着。它扑过来的瞬间，我只能抬起左手去挡。
可就在这时，那海妖突然在半空停住。
它的眼睛眨了一下，从赤红转为灰白，然后……它缓缓转头，看向潜艇。
接着，它调转方向，朝着江临渊的潜艇冲了过去。
我愣住。
不止它。剩下的三只海妖全都调头，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直冲潜艇而去。
江临渊的声音第一次变了：“不可能！它们已经被炼化了！”
我没回答。
我看着那五只海妖撞上潜艇外壳，身体迅速膨胀，然后——
轰！！！
五次爆炸叠加，火光在海底炸开，潜艇剧烈晃动，外壁的血玉一块接一块崩裂。暗红的光从裂缝里溢出，整艘船开始下沉。
我喘着气，慢慢爬起来。
秦屿扶着石台站起来，左眼金光未散。他看向我：“你做了什么？”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才那只海妖扑向我时，我左手沾到了它的黑血。而现在，我掌心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一缕极淡的银光，正顺着血脉往心口走。
那不是我的力量。
也不是玉灵。
是幽荧的残魂。
她刚才……借了我的手，控了那些海妖？
我猛地抬头看向墨玄。
他还闭着眼，可我清楚地看到，他心口那道龙纹，在爆炸的瞬间，微微闪了一下。
像是……回应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