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沈氏山庄。
不愧是百年世家,宅邸恢弘气派,连名号都透着隐世大族的磅礴气势。
“冷月,敲门。”凌寒随意将手插在裤袋里,微扬下巴示意那扇紧闭的木门。
“哦。”我正仰头端详门楣上那块镶金牌匾,闻声不情不愿地屈指叩响门板。
“哆哆哆。”
静候片刻,门内毫无动静。我不死心地又敲了几下,厚重的木门依旧紧闭,无人应答。
“白小妹,这样敲怕是不行。”许阿姨从身后绕到我身侧,“山庄太大,你这般轻叩里面听不见的,让我来吧。”
言之有理。我赶忙侧身让出位置。
许阿姨毫不犹豫,握拳重重捶向门板,发出擂鼓般的“咚咚”声。她一边用力捶门,一边高声呼喊:“沈老爷!求您开开门啊!”
这法子立竿见影。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灰色短衫的男人扶门而出。他面色酡红,脚步虚浮,浑身酒气,见到许阿姨便不耐烦地咂嘴:“怎么又是你?当沈家是善堂吗?去去去,别扰爷喝酒。”
观其衣着举止,不过是沈家守门人。
见许阿姨急着争辩,我轻轻拉住她,递了个眼色,转而平静地对那醉汉道:“要拜访沈老爷的是我,阁下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赶人,这便是沈家的待客之道?”
醉汉眯眼看来,定了定神,竟嬉皮笑脸道:“哟,是位漂亮姑娘!要见沈老爷可有拜帖?”
我攥了攥手心,硬着头皮答:“没有。”
“这就难办了……”他打着酒嗝,肘撑门框,故作为难,“沈家规矩,无帖不得入内。我一个看门的,哪敢破例?”
想起土地公曾说求见沈老爷需提前数月预约,当时只觉讽刺,如今亲历,方知这沈家果然倨傲。
正觉棘手,凌寒清冷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若是蛇族君主亲临,也要拘泥于一张薄纸?”
守门人循声望去,恰撞进凌寒深不见底的桃花眸——那瞳仁倏然化作金色竖瞳,惊得他浑身一颤,踉跄后退时被门槛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
“您、您您是……”他舌根打结,狼狈地瘫坐原地,半晌吐不出一句整话。
凌寒的瞳孔早已恢复如常,插着口袋垂眸睨他:“去通传。我耐心有限。”
守门人酒醒了大半,连滚爬起,也顾不得关门,跌撞着奔去报信。
许阿姨未窥见方才异象,虽困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
我回头撞了下凌寒胳膊,压低声音:“还得是您啊,蛇君大人。”
凌寒面色淡然,走到一旁点了支烟,薄唇轻吐烟圈,睫羽微抬:“进去后,一切听我安排。”
心头莫名一跳,一边暗忖这蛇可别又坑我,一边忧心忡忡地点头。
不久,那守门人领着数名同样打扮的下人拉开大门,分列两排躬身行礼,将我们恭敬迎入。
许阿姨紧随而入,难掩欣喜。见那些势利下人對凌寒如此恭敬,她悄悄向我打听来历,我只得故作高深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绕过玄关处的石雕屏风,眼前豁然开朗。庭院宽敞,花木葳蕤,石灯沿阶而上,流光溢彩。
登上三层九级石阶,一座巍峨主楼映入眼帘。数十名深蓝短衫仆人分立红毯两侧,躬身相迎,直至我们跨过门槛,才直起弯成九十度的腰。
“沈某不知蛇君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我们刚在华丽厅堂中站定,沈老爷便从高堂太师椅起身,亲自相迎。
“无妨。不请自来,是本君叨扰了。”凌寒身姿清朗矜贵,神色疏淡如常。
沈老爷容光焕发,连连拱手:“蛇君莅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实乃沈家之幸。”
他身侧随行两位旗袍妙龄女子,皆对凌寒盈盈巧笑。
我趁他们寒暄,悄悄打量这位沈家主。他年约五十,身着考究中山装,头发乌黑油亮,梳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毫无阴气缠身之态——骨河祭祀,果然有用。
沈老爷邀我们入座雕花木椅,命美人奉茶,而后温声问道:“不知蛇君此行所为何事?”
“有两件事相烦。”凌寒叠腿靠坐,修长手指轻点扶手,“于你而言,应当不难。”
“您但说无妨,沈某定当尽力。”
“其一,请你为这位妇人走阴,寻回失踪的女儿。”凌寒接过青瓷茶盏,垂眸轻吹茶烟,“自然不会让你白忙,必有重谢。”
许阿姨急忙将女儿失踪之事道来。
“这……”沈老爷面露难色,“恕沈某直言,此事恐怕爱莫能助。”
凌寒动作一顿,冷眼扫去:“为何?”
我捧茶静听,心下不解:走阴既是沈家绝学,身为主宰怎会推诿?
沈老爷拱手道:“非是不愿,实乃沈家规矩:走阴一脉只渡亡魂。此人生死未卜,沈某不敢破例。”
“不试,怎知生死?”凌寒蹙眉。
“不如这样,”他支颐浅啜茶汤,“若你愿走这一趟,酬劳按市价双倍奉上,另赠蛇族美人两位,如何?”
沈老爷眼中精光一闪:“蛇君此话当真?”
我指节一颤,暗暗瞥向凌寒——这蛇竟深谙人性,以利相诱。可他怎知沈老爷好这口?
正思忖着,方才奉茶的白旗袍女子又端来果盘,含笑请我用些。我抬头道谢时猛地一怔:此女身段婀娜,容色艳丽,唯有一双瞳孔竟如绽樱般泛着淡粉。
我倏然望向凌寒身旁的青衣美人——她肤色惨白,衬得红唇愈发妖冶。似察觉我的目光,她蓦然抬眸莞尔,红唇微启间,一条猩红长舌滑出唇缝,姣好面庞上蛛网般的黑纹骤现。
……竟是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