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划过,那几张焚毁笔记的照片被李砚放大到了像素的极限。
炭化的纸张边缘,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残存的墨迹偏旁——“隹”、“林”、“石”。
这三个字根,如同三把钥匙,在他脑海中飞速组合,最终指向了一个幽深而古老的名字——铜雀碑林。
那里的镇馆之宝,正是以这三个字根闻名的《集王圣教序》拓片。
突破口,找到了!
他迅速在学校的外出申请系统上填报了理由——“书法社前往铜雀碑林,进行唐代碑刻艺术实地调研”。
理由正当,无懈可击。
然而,当他拿着审批通过的电子回执走到校门口时,却意外地顿住了脚步。
一道倩影正站在社团联合会的宣传展板前,手腕轻悬,握着一支饱蘸浓墨的狼毫。
正是苏绾。
她神情专注,笔尖在红色的展板上游走,留下四个风骨卓然的大字——文脉如丝。
就在她收笔的瞬间,那尚未干透的墨迹,竟隐隐泛起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如月华流转。
李砚瞳孔骤然一缩,几乎在同一时刻,脑海中响起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检测到“守卷人印记”共鸣,强度+15%】
守卷人!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词,他曾在李馆长遗留的另一本加密笔记中见过。
原来苏绾,并非普通人。
她的血脉,竟与这守护华夏文脉的神秘传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怪她会对古籍和书法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李砚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不动声色,迈步走了过去,语气轻松地打了个招呼:“苏绾,这么巧。这字写得真漂亮,风骨都快透出板子了。”
苏绾闻声回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李砚?你也出校?”
“嗯,书法社的调研活动,”李砚晃了晃手机,顺势发出了邀请,“沈老下午有个金石讲座,结束之后我想去碑林查些拓本资料,正好顺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将“我们”巧妙地换成了“我”,将邀请变成了顺路的提议,不给对方丝毫察觉和拒绝的余地。
苏绾看着他坦然的眼神,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
午后的铜雀碑林陈列馆,比想象中更加阴冷幽深。
高大的展厅里,一排排巨大的唐代碑拓如沉默的巨人,静静矗立。
冰冷的石面上,那些流传千年的文字泛着一层诡异的墨光,仿佛每一笔每一划都封印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沈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正对着一幅《金刚经》的残拓看得出神,花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虚虚地在拓片上一个“无”字收笔处比划着,口中喃喃自语:“不对,这‘回锋’的笔意完全不对……太刻意,太僵硬,像是……像是被人用什么邪法,强行重描过一遍!”
话音未落,李砚只觉得眉心猛地一跳!
怀中的诗魂玉佩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涌入脑海。
眼前的景象陡然扭曲、变幻!
他看到了一片混沌的墨色空间。
一位白衣飘飘、长发飞扬的男子手执大笔,笔锋锐利如剑。
而在他对面,一尊完全由粘稠墨迹凝聚而成的巨大黑影正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笔有锋,文有骨,岂容尔等魑魅魍魉,篡改青史!”白衣男子一声怒喝,声如龙吟,响彻天地!
是李白!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李砚猛地回过神来,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而就在他恍惚的这一瞬间,馆内幽暗的角落里,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已经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一人扼守前门,一人堵死后路。
他们手中,各持一根缠绕着诡异符文的朱红色长绳,封死了所有出口。
“嗒、嗒、嗒……”
沉稳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打破了馆内的死寂。
老周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卷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卷。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砚,声音沙哑如破锣:“三年前,李崇年让我在这里封印的,是‘诗魔引’,从来就不是什么诗魂。你体内那股力量,和它同源。”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你是天选的传承者?别做梦了。你,只不过是一个被选中的,用来承载它的容器!”
此言一出,如惊雷炸响!
话音刚落,整座碑林陈列馆内,所有陈列的碑拓,无论真品还是复制品,竟在同一时间开始“流汗”!
一滴滴浓稠的墨汁从石刻的笔画中渗出,如无数条活过来的黑蛇,蜿蜒着爬下石碑,汇聚向展厅中央。
转眼之间,那些墨汁便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黑影——那形态,赫然与李砚刚刚在幻象中看到的,与李白对峙的“诗魔”残影,一模一样!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阴寒刺骨。
李砚只觉得呼吸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在他脑中疯狂响起:【警告!
高浓度文气污染源已被激活!
精神防御值持续下降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绾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李砚身前。
她从随身的布袋中迅速展开一卷绢本,竟是她自己临摹的《兰亭集序》!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她清冷的声音在阴森的馆内响起,字字珠玑,清越如环佩相击。
随着她的念诵,那卷《兰亭集序》摹本上的字迹竟散发出柔和而璀璨的墨光。
光芒流转交织,在他们身前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半透明屏障,硬生生将那蠕动扑来的墨影逼退了数尺!
苏绾手持书卷,冷眼看向老周:“我祖父曾言,‘守卷人’的使命,便是护真迹、镇虚妄!你引魔秽碑,意图篡改文脉,这才是对先贤最大的亵渎!”
听到“守卷人”三个字,老周的眼神明显地波动了一下,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挣扎。
但那挣扎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狠厉所取代。
他咬紧牙关,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结界启动,封了他的神识!”
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乙立刻应声而动,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封印红绳瞬间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带着一股禁锢神魂的邪异力量,直扑李砚的眉心!
快!太快了!
电光火石之间,李砚的脑海中闪过了昨夜用《蜀道难》诗意破局的情景。
那是纯粹的文气对抗,以意破意!
他福至心灵,不退反进,反手将那枚温热的诗魂玉佩猛地按在了身旁一尊巨大的《大唐中兴颂》碑拓之上!
他闭上双眼,将所有精神力灌注其中,用尽全身力气低声吟诵而出: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他手掌按住的碑文之上,竟随之亮起一道耀眼夺目的金色痕迹!
一股磅礴浩瀚、雄浑壮丽的文气如钱塘大潮般从碑拓中狂涌而出,瞬间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无形的诗意之盾!
“吼——!”
那道墨影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疯狂地扑了上来,重重地撞在了诗盾之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金铁交鸣的巨响爆发开来,狂暴的气浪向四周席卷而去,震得整座碑林陈列馆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嗡巨响!
老周布下的结界,应声崩裂!
“走!”
李砚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苏绾的手腕,借着冲击波的掩护,疯了一般冲向门口!
在冲出大门的最后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馆内一片狼藉之中,老周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
在他面前,摊开着那本被焚毁的笔记。
而他的手中,正死死攥着一张早已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地并肩站在一座古籍库前。
一个是年轻时的老周,而另一个,赫然是李馆长。
在他们身后的书架上,一本烫金封面的厚重典籍清晰可见——《唐代墨法考》。
李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带着一丝机械的冷漠:
【“诗魁之魂”残片定位已更新:下一处共鸣源——江城大学,地下古井。
建造年份:唐开元二十三年。】
李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歇,他紧紧握着手中温热的玉佩,拉着苏绾消失在碑林的林荫道中。
他压低了声音,呼吸急促地对身边同样面色凝重的女孩说道:
“你信吗?咱们的学校,建在一座诗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