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档案室里的空气沉闷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李砚指尖划过泛黄的校史档案,纸页散发出陈腐的气息。
官方记录冰冷而简洁,“地下古井”四个字被圈红,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建校初期,因水质含有不明有毒物质,为安全起见,已用水泥永久封死。
有毒?
李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理由太过敷衍,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张卷角的老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拍摄于建校奠基时,几个意气风发的创校元老站在一口古朴的石井旁。
那井口石栏上,清晰地镌刻着八个大字——诗骨所归,文魄长存。
那笔迹,狂放不羁,铁画银钩,带着一股吞吐天地的豪迈之气!
李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曾无数次临摹过李白的传世孤本《上阳台帖》,这字体,这神韵,简直如出一辙!
就在他准备用手机拍下这张照片深挖下去时,屏幕突然亮起,是班长小慧发来的消息,文字带着明显的颤抖:“李砚,别去实验楼后面的那口井!千万别去!我昨天值夜班,路过那里,听见……听见井底下有人在念诗!”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音频波形图的截图。
那波形在某一处陡然拔高,形成一个险峻的峰值,而峰值下方,赫然标注着三个红色的识别文字:噫吁嚱。
一股寒意从李砚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子时,月光被乌云遮蔽,整个校园沉浸在死寂之中。
实验楼后巷的阴影里,李砚与苏绾的身影如同两道鬼魅。
那口被传言封死的古井赫然就在眼前,井口巨大的水泥封板竟被人从边缘撬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泥土腐朽与淡淡墨香的阴冷气息,正从那幽深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看,下面有光。”李砚压低声音,指向缝隙。
只见腐朽的木质垫层之下,一抹幽蓝色的微光如鬼火般明灭不定,将井下的黑暗映照得愈发诡异。
苏绾的脸色在手机屏幕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紧盯着那抹蓝光,沉声道:“我祖父曾在我年幼时偶然提过,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在盛唐时期是一处‘诗冢’,是无数失意文人墨客埋骨的长眠之地。他说,若诗魂千年不散,便会凝聚地脉灵气,化作‘文魄’,被永远困于这一方水土之中。”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发簪,簪头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递到李砚面前。
“这是我们苏家代代相传的‘守卷人’信物,你带上它,关键时刻能护住心神,不被文魄邪气所侵。”
李砚没有犹豫,接过玉簪郑重地别在衣领内侧,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周围的阴冷。
他点了点头,将早已备好的登山安全绳一端牢牢固定在旁边一棵百年老槐树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深吸一口气,缓缓向那透着幽光的黑暗深渊坠去。
井壁湿滑,长满了青苔。
随着不断下坠,那股奇异的墨香越来越浓郁。
终于,脚尖触及了坚实的地面。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淤泥土石,而是一方约莫十平米的方形石室。
四壁之上,竟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残缺的诗句,字迹或悲愤,或潇洒,仿佛能听到无数诗人的临终悲鸣。
石室中央,立着一尊已经残毁过半的巨大石碑。
借着从井口透下的微光和那抹幽蓝的源头——一块散发着光芒的玉石,李砚看清了石碑上残留的几个大字,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劈斧凿,力透石背:“李太白祭文——永镇诗魔”。
就在他看清这行字的瞬间,衣领内的玉簪,也就是苏绾口中的“诗魂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烫得他胸口发疼。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史海钩沉”能力自动激活,解锁相关记忆片段:开元二十三年,长安学宫地脉突生异变,诗魔出世,欲吞噬天下文气。
诗仙李白以身作饵,引诗魔入此地脉节点,最终以自身部分诗骨为锁,将其永久封印。】
一段模糊而壮烈的幻象在李砚眼前浮现:一个身着白袍、长发飞扬的青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李白。
他割破手掌,任由鲜血流淌,以血为墨,在那巨大的石碑上奋笔疾书,写下最后一句镇压碑文。
他的声音穿越千年,带着无尽的狂傲与决绝,在李砚耳边回响:“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此身既祭,万邪不侵!”
幻象破碎,李砚心神剧震。
原来这诗冢之下,镇压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突然,头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身体猛地一沉!
那根维系着他与井上世界的安全绳,竟然被人从上方齐齐斩断!
井口,一个黑衣人的身影逆光而立,他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狞笑:“老周说了,你小子要是真敢下去,就别想着再上来了。”
话音未落,石室四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诗句仿佛活了过来,墨色的笔画开始疯狂蠕动,像一条条拥有生命的毒蛇,从石壁上脱离,化作数百道墨色锁链,闪电般缠向李砚的四肢和脖颈!
“住手!”井口传来苏绾愤怒的斥责,但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正是宿管老周:“苏丫头,你真以为他是在救人?他是在唤醒诗魔!这小子身怀异禀,一旦他与李太白的封印产生共鸣,只会让封印松动,届时整个城市的文气风暴被引爆,谁都活不了!”
墨色锁链越收越紧,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席卷了李砚的全身。
他挣扎着,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榨干,视线开始模糊。
绝望之中,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尊残破的石碑上,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画面——青年李白那句狂傲不羁的“凤歌笑孔丘”!
对!狂!是那股不敬天地、不畏鬼神的狂气!
李砚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传来,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口精血混合着唾沫,狠狠地喷在了面前的石碑残句之上,用嘶哑到极致的喉咙,发出了震动整个石室的怒吼:“我本楚狂人——”
刹那间,仿佛触动了某个横跨千年的开关!
【文气加持】系统权限瞬间全开!
那口血雾竟与碑文上的古老墨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冲天而起!
轰隆!
整个石室剧烈震动,缠绕在李砚身上的墨色锁链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发出凄厉的嘶鸣,寸寸崩断!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功德值+300,解锁“诗骨淬炼”等级Lv.3,诗词感悟力永久提升50%!】
金光散去,李砚脱力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摊开手掌,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朴的青铜钥匙,钥匙表面的纹路,竟与那枚诗魂玉上的莲花图案完美契合。
井外,手持匕首的黑衣人早已被那冲天金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
而宿管老周则踉跄着后退数步,靠在老槐树上,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失神地喃喃自语:“金光……太白真传……你……你真的成了这一代的‘诗魁’?”
苏绾挣脱了他的钳制,快步走到井边,望着井底那缓缓升腾、尚未完全散去的金色文气,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轻声纠正道:“不是成了,是归来。”
远处,古老的钟楼敲响了凌晨一点的钟声,沉闷而悠长。
就在钟声落下的那一刻,校园广播系统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动开启,发出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清朗、古老,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吟诵声,通过每一个角落的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校园——那是一段从未记载于任何典籍,却又无疑属于李白的未传之诗:
“井底有星斗,人间无我名。一朝诗骨醒,万古共长明。”
古老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久久不息,最终缓缓消散。
整个校园,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寂静之中,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东西,在这一刻,真正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