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圆空洞的眼眶占据大半个骷髅面,平整的牙齿不似兽类那般参差尖锐,加上光滑的颅骨上并无犄角——哪怕混在万千白骨中,这枚头骨依然显眼得令人心惊。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这...这是人骨?"
"不确定。"凌寒站在原地未动,修长手指轻勾,淡金色灵力便托起头骨悬于掌心。死气沉沉的骸骨与他冷玉般的面容相映,竟生出一种诡异殊艳的美感。
他凝神细察片刻,忽然开口:"你没猜错,这的确是人骨。还有,关于这条骨河,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我蹙眉问道:"难道沈家除了牲畜...还用活人祭祀?"
这念头太过骇人,说出口时连自己都心惊。荒郊野岭出现人骨虽非奇事,但偏偏出现在沈家设下结界的祭祀禁地,难免让人产生联想。
"看那些黑气。"凌寒目光转向黑雾沉沉的河面,"此处与外界是完全割裂的两方天地。外面的骨滩只是表象,结界内封存着滔天戾怨,堪称人间第二阎狱。"
自踏入鬼渊那刻起,刺骨的戾气就无处不在,连风都带着割肤的痛感。
"这些戾气从何而来?"我搓着发麻的脸颊,忽有所悟,"莫非是从河底?"
"嗯。"凌寒翻掌间,头骨落回骨堆,"若没猜错,此河全称当为'沉骨河',既是白骨沉沙之河,也是囚困亡魂不得往生之河。"
见我震惊,他话锋一转:"你方才问人骨之事,不妨先想想沈家为何豢养那么多花鬼。"
"难道不是因沈老爷好色?"我可记得他左拥右抱的模样。
"想得简单。"凌寒美目微斜,"你见过好色之徒气色能如此之好?"
我一时语塞。人与精怪厮混本该损耗元气,走阴之人更该日渐憔悴才是。可沈家众人个个面色红润,唯独沈莲例外。
忽然想起先前凌寒所言——若妄图从祭祀偷取他人寿命,情况就不同了。
"我明白了!"将这些线索串联,我豁然开朗,"这些人骨确实与祭祀有关,但祭祀对象不是河,而是那些花鬼?"
"总算开窍了。"凌寒挑眉,"花鬼乃半妖半鬼之物,能摄取灵魂养分转化为精气,再渡给他人。沈家豢养它们,就是为了弥补自身亏损,逆天续命。这种方式需要用活人喂养花鬼,而被吸食魂气后半死不活的人,就被丢进河中化作枯骨。他们的魂魄则被阵法所困,永世沉溺。"
原来所谓"偷取寿命",竟是如此罔顾人命的勾当。难以想象在现代法治社会,沈家竟暗中行此恶事。
"那你是如何看破的?"
"沈莲。"凌寒直视着我,"沈家走阴者皆康健,唯她体弱多病,说明沈霆造孽反噬于她。加之她不待见花鬼,其中缘由已明。"
原来他对沈莲的特别关照,只因看透她的处境。
"难怪。"我避开他的视线,"所以你是在可怜她?"
"可怜?"凌寒眼神冷淡,"她于我的价值,不过是条蹊径罢了。"
果然,这寡情的蛇怎会有恻隐之心。
我撇撇嘴:"那她的话,你就信了?"
"信与不信,我本就要来此。"凌寒淡然道,"许晚晴在此失踪,即使沈莲不追来,我也会调头前往鬼渊。"
是了,差点忘了许晚晴的事。
我猛地抬头:"你说许晚晴她会不会——"
"呜——呜哇——呜咿——"
怪声突兀地回荡在山谷中,如婴孩夜啼,又似冷风凄号。
"这、这是什么声音?不会是鬼吧?"想起黑花所说的鬼哭狼嚎,我不由靠近凌寒,警惕环顾四周。
凌寒远眺对岸:"别怕,是猿啼。"
侧耳细听,确似猿猴啼叫。声声重叠,在幽深河谷中荡开,诡异苍凉。
正凝神间,一道嘶哑的呼喊破空而来:
"救命——!救命啊——!"
少女嗓音已力竭,我与凌寒对视一眼,当即循声奔去!
白骨嶙峋碍步,凌寒索性将我拦腰抱起,乘风穿越河谷。约莫十分钟后,终于在河谷深处发现一处四五米宽的山洞,正对沉骨河。
凌寒放下我,释放灵力探入洞中。我取出手机照亮幽深甬道——山洞看似宽敞,却并不深,隐约可见内部石壁。
"凌寒,那是什么?"我眯眼辨认洞中物品,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凌寒收回灵力,迈步而入:"进去看看,有人的气息。"
岩洞果然不深,十余米甬道尽头是宽敞洞穴。我走近那堆物品,手电照出粉色登山包、未叠的雨伞和女式外套。伞面水渍已干,外套沾着泥点。
回头见凌寒正在察看另一侧物品。手电光扫过,只见洞穴中央放着便携燃气灶,上面锅里泡面早已变质发馊,散发难闻气味。
我掩鼻躲开,凌寒却走到对面蓝色睡袋前,屈膝掀开被褥。
"你翻人家睡袋做什么?"我捂着鼻子凑近。
凌寒转身,指间夹着未拆封的方形小袋:"他们倒会享乐。"
看清那是何物,我脸颊发热,一把抢过塞回原处:"管他们那么多...许晚晴的东西在这,人呢?"
凌寒起身淡然道:"呼救声从此处传来,似在引我们过来。但从残留物品看,他们至少离开两天了。"
两天?那刚才的呼救从何而来?
我蹙眉打量打翻的塑料碗筷:"他们离开时似乎很匆忙。"
忽然间,洞隙中涌来细微气流。我鼻尖发痒,轻搓呢喃:"奇怪,哪来的风...还带着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