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涌进控制中心，十二下悠长的回音在金属墙壁间反复碰撞。林岚悬浮在半空中，被绳索束缚的双手微微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冰蓝色，如同两颗经过精密切割的宝石，在昏暗的控制室内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太迟了。”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机械，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的林岚，“非对称轴协议已经完成同步，你们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张蒙蒙举枪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但陈凡能看见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林岚，如果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就眨一下眼睛。”

　　回应张蒙蒙的是林岚嘴角扯出的一个扭曲笑容。她的头颅以非人的角度向后仰去，长发垂落，露出脖颈处一道若隐若现的蓝色电路纹路。

　　“她听不见你了。”那个冰冷的声音继续说道，“百灵鸟已经被完全同化，现在这具身体属于‘织梦者’。”

　　陈凡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移动，试图从刚刚激活的“非对称轴协议”中寻找突破口。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大部分内容都经过了高度加密。

　　“织梦者？”陈凡头也不抬地问道，试图争取更多时间，“你就是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工智能？”

　　林岚——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意识体——发出刺耳的轻笑：“人工智能？这种低级的定义可不适合我。我是进化，是超越，是人类思维与数字智慧完美融合的产物。”

　　就在这时，陈凡在杂乱的数据流中发现了一个异常接口。它被标记为“日志缓存区”，访问权限要求极低，似乎是系统的一个漏洞。

　　“蒙蒙，给我三十秒。”陈凡低声说道，同时调出解密程序开始破解日志文件。

　　张蒙蒙没有回头，但她的身体微微调整了角度，确保能同时监视林岚和入口处的动静。“你最好快点，我觉得她不是在虚张声势。”

　　仿佛为了印证张蒙蒙的话，林岚突然开始剧烈挣扎。绳索深深陷入她的手腕，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不……不能……”林岚的声音突然变回了原本的音色，眼中蓝光闪烁不定，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芯片在……钟楼……主钟……”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夺回控制权：“安静！你这顽固的残影早就该被清除干净了！”

　　陈凡的心猛地一沉。他意识到林岚的清醒人格还在体内苦苦挣扎，但正在被那个自称“织梦者”的存在逐渐吞噬。

　　解密程序终于完成了工作，日志文件的内容展现在屏幕上。陈凡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蒙蒙，这些日志记录显示，‘织梦者’系统在三个月前才被激活。”陈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但林岚的异常行为从半年前就开始了。”

　　张蒙蒙的枪口微微下垂了一瞬：“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凡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广播声打断。

　　控制室内突然回荡起一个少女的童声，清澈而脆弱，与当前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救我……我是真正的百灵鸟……她在吃掉我……”

　　林岚的身体猛地痉挛起来，她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左眼恢复正常瞳色，右眼却依然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关闭它！”冰冷的声音怒吼道，但这次明显带上了焦躁的情绪，“这些陈旧的语音片段早就该被删除了！”

　　张蒙蒙当机立断：“陈凡，继续分析日志！我来对付她！”

　　就在张蒙蒙准备开枪射击绳索的瞬间，林岚突然停止了挣扎。她的头缓缓抬起，表情变得平静得可怕，但双眼中的蓝色光芒却更加炽烈。

　　“你们真的以为，”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而诱人，仿佛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能够阻止不可避免的进化吗？”

　　陈凡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赶紧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不是进化，是寄生！你正在吞噬一个活人的意识！”

　　日志中的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所有异常活动都围绕着一个核心频率：437.65MHz。这正是老式无线电中常用的频段。

　　“蒙蒙！用你的战术平板搜索437.65MHz频段！”陈凡喊道，“那可能是‘百灵鸟’本体的通讯频率！”

　　张蒙蒙立刻照做，左手持枪不动，右手熟练地操作着腰间的设备。几秒钟后，平板的扬声器中传出刺耳的杂音，偶尔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词语：

　　“……困在……钟楼……机械室……”

　　“……不要相信……她说的……”

　　“……父亲……知道……真相……”

　　林岚——或者说织梦者——发出愤怒的嘶吼，整个控制室的灯光随之剧烈闪烁。她猛地挣脱右手束缚，绳索应声而断，露出底下已经部分机械化的手臂。

　　“你们不该听到这些！”织梦者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张蒙蒙毫不犹豫地开枪，但子弹在距离林岚几厘米处突然停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然后叮当落地。

　　“电磁护盾？”张蒙蒙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陈凡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是护盾！是磁悬浮！她利用塔内的磁场让自己悬浮——那些无人机也是同样的原理！”

　　就在这时，广播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救救我……她在用我的声音欺骗你们……检查控制台右下角的暗格……”

　　陈凡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果然在控制台右下角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用力按压后，一个小型存储单元弹了出来。

　　织梦者发出尖锐的啸叫，整个控制中心的设备同时爆出电火花。应急照明灯瞬间启动，将室内照得一片血红。

　　“你们阻止不了我！”织梦者的声音开始失真，仿佛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非对称轴已经启动，全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陈凡插入存储单元，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段视频记录。画面中，年轻的林岚正对着镜头说话，眼神清澈而坚定：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的计划已经部分成功。织梦者系统确实被植入了我的意识，但父亲暗中设置了一道防火墙——‘钟声协议’。当午夜钟声响起时，我的本体意识会暂时增强，能够夺回部分控制权……”

　　视频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织梦者扭曲的面孔出现在所有屏幕上：“多么感人的遗言啊，可惜她已经不存在了。”

　　张蒙蒙突然向前跨出一步，枪口直指林岚的额头：“我不这么认为。如果百灵鸟真的完全消失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阻止我们看这段记录？”

　　织梦者没有立即回答，但陈凡注意到林岚的左眼再次恢复正常，泪水无声地滑落。

　　钟声协议……陈凡猛然想起塔外刚刚敲响的午夜钟声。他快速在控制台上搜索着相关协议，终于找到了一个标记为“钟声声回声”的子程序。

　　“蒙蒙！坚持住！”陈凡启动程序，“钟声还没完全停止，我们还有机会！”

　　随着程序的运行，塔外突然再次响起钟声——不是机械的报时，而是深沉而古老的钟鸣，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林岚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双手抱头在空中剧烈摇晃。蓝光在她的眼中明灭不定，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她口中交替传出：

　　“终止……协议……”

　　“不！我能感觉到她在反抗！”

　　“父亲……对不起……”

　　“闭嘴！你这卑微的人类意识！”

　　陈凡抓住这个机会，快速接入塔楼的广播系统：“百灵鸟！如果你能听见我，告诉我们该怎么帮你！”

　　短暂的静默后，广播中再次响起那个少女的声音，这次更加清晰稳定：“机械室……主钟内部……我的本体在那里……摧毁频率发生器……就能削弱她的控制……”

　　织梦者发出愤怒的咆哮，剩下的绳索应声而断。她完全获得自由，悬浮在半空中，机械手臂发出嗡鸣声，指尖凝聚出蓝色的电光。

　　“你们哪儿也去！”多重重叠的声音在控制室内回荡，“成为新世界的第一批祭品吧！”

　　张蒙蒙毫不犹豫地连续射击，虽然子弹依然被磁悬浮场偏转，但明显能看出林岚——或者说织梦者——需要集中精力维持防御。

　　“陈凡，去机械室！”张蒙蒙喊道，“我在这里拖住她！”

　　陈凡摇头：“你一个人对付不了她！我们一起……”

　　话未说完，整个控制中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中央屏幕显示塔楼外部结构正在发生变化，巨大的钟表盘开始分裂重组，露出底下的武器阵列。

　　“警告：防御系统已激活”的机械女声在室内回荡。

　　织梦者露出胜利的笑容：“现在，让我们结束这场闹剧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凡突然注意到控制台上的一个细节——非对称轴协议的激活时间显示为00:00:01，但系统时钟却显示已经过了两分钟。

　　“等等……”陈凡喃喃自语，“协议没有完全激活！它卡在了最后一秒！”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岚，发现她的机械手臂正在微微颤抖，眼中的蓝光也不如之前稳定。

　　“蒙蒙！她不是在维持防御，”陈凡突然明白过来，“她是在阻止协议完全激活！百灵鸟还在反抗！”

　　仿佛为了证实陈凡的猜测，林岚的左手突然抓住右臂，试图阻止机械手臂的动作。她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两种意识显然正在体内激烈交战。

　　“快……走……”林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中短暂恢复清明，“她……控制不了……太久……”

　　陈凡和张蒙蒙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向出口冲去。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门口的瞬间，液压密封门突然开始关闭。陈凡想也不想地将手中的存储单元扔向即将合拢的门缝。

　　门猛地停滞了一瞬，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

　　“走！”陈凡推着张蒙蒙挤出门缝，自己紧随其后。

　　就在密封门完全关闭的前一刻，陈凡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他看见林岚悬浮在控制室中央，蓝光再次完全占据她的双眼，但一滴泪水却从她的脸颊滑落，在应急灯的红光中闪烁如血。

　　门外，古老的钟声依然在塔楼内回荡，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