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操场夜聊】
22:15,宿舍楼的钟声远远传来,像在水面上投下一枚冷硬的石子。再过十五分钟,大门上锁,走廊熄灯。
姜寻抱着换下的运动鞋,借口“鞋带太湿,吹吹风”,拐到操场。她本可以不去——可晚自习时,沈予传给她一张便签:
「熄灯前,东看台,有话对你说。——S.Y.」
有话?什么话需要赶在钟声前说?
她踩过碎石小径,夜风带着草腥,拂过滚烫的耳廓。东看台没有灯,只有远处路灯的余光,把一排排铁质座椅剪成模糊的灰影。
沈予坐在最末一排,两条长腿随意搭在前排座椅背上,指间转着一枚发圈——那是姜寻白天落在互助桌上的。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眼睛在暗处亮了一下,像湖面映出流星。
“过来坐。”他拍了拍身旁空位。
姜寻犹豫半秒,还是走过去。座椅冰凉,她抱膝而坐,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距——不远,却足以让心跳有回旋余地。
“要说什么?”她先开口。
沈予望向操场中央,那里漆黑一片,只剩远处宿舍楼漏出的零星灯光,像一座漂浮的岛。
“老郑今天找我,”他声音低,“让我考虑竞选学生会主席,说‘校长儿子’有先天优势。”
他轻笑一声,却带着自嘲,“我不想靠父亲光环走路,不想别人记住我是因为姓沈。”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提及父亲。姜寻侧头,看见他睫毛在夜风里轻轻颤动,像易碎的蝶翅。
“那你想被记住什么?”她轻声问。
沈予想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自己。”
话音落下,他转头看她,目光笔直而滚烫,“包括——我欣赏的人,也得是因为我是我,而不是校长的儿子。”
那一瞬,姜寻仿佛听见心里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余音震颤胸腔。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眉骨清朗,鼻梁挺直,唇角天然带一点上扬;可眸色深得像雨后初晴的夜空,藏着不肯示人的孤独。
“那你欣赏谁?”她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沈予笑而不答,只把掌心的发圈递给她,指尖擦过她掌心,温度比夜风高。
“欣赏不敢说,”他顿了顿,“在意,算吗?”
在意。
两个字,轻得像蒲公英,却重重砸在她心湖,溅起看不见的浪花。
22:27,钟声再次响起,提醒还有三分钟锁门。
姜寻慌忙站起身:“我得走了。”
沈予却伸手,握住她手腕——不是掌心,是手腕,带着克制的力度:“再等等。”
“会锁门——”
“我知道。”他声音低却稳,“就一分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她掌心——是一枚纽扣,银灰色,四眼,线头崭新。
“今天掉的,”他说,“可我不想再缝回去了。”
姜寻怔住:“那要干嘛?”
沈予松开手,抬眼看她,眸色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想让它有个新家。”
新家?
她心跳失速,指尖被纽扣冰得发颤,却听不明白他的潜台词。
22:29,钟声急促。
沈予率先起身,冲她笑:“跑吧,回家。”
两人并肩冲向宿舍区,夜风在耳边呼啸,像给心跳打节拍。
宿舍大门在身后“咔哒”落锁。
姜寻靠在门板上,气喘吁吁,摊开掌心——那枚纽扣在走廊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一颗被摘下的星。
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纽扣是“留住”的意思,送人纽扣,等于把牵挂交出去。
那沈予把纽扣给她,是留她,还是让她留他?
线头那么长,是给她余地,还是让她自己剪断?
熄灯后,她打着手电,把纽扣包进一张便签:
「新家,是指哪里?——J.X.」
想了想,又加一句:
「锁门那一分钟,算旷宿吗?——J.X.」
她趁早读之前将便签塞进沈予的文具盒中,但仿佛消失了一般,一天也没有得到沈予的回应。
正好周末回家,姜寻洗完漱回到床上,手机亮起一条未读短信:
「算旷宿,但算心动。——🍀」
绿色叶子后缀像暗号,却再没后续。
姜寻攥着手机,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那枚纽扣,到底该缝回他袖口,还是留在她心口?
而那条被拉长的“一分钟”,会不会成为他们永远无法补齐的旷宿记录?
窗外,夜风掠过银杏,叶声沙沙,像无数细小的追问——
无人回答,只剩心跳,一下,又一下,像远处尚未鸣枪的起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