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贴在耳边的手机转身没入楼梯道，身后停留在玻璃墙前的温润医生似乎对我说了什么，可距离太远，注意力又全在电话的嘟声中，一个字也没听清。
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楼，电话那头信号不佳，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有消息了？”凌寒低沉的嗓音经过电流润色，磁性质感得如同耳畔低语，那股令人四肢酥麻的劲儿瞬间窜遍全身，连耳膜都仿佛随之微微震颤。
不仅是这惑人的声线，他这种毫无寒暄、直切主题的接电话方式也让我怔了一瞬，刚到嘴边的“喂”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幸好及时回神，我握紧手机，一边奔跑一边急促地转达刚获得的消息：“那东西就在这家医院，死于车祸，因为无人认领，今天就要被送去火葬场了！”
楼道出口的冷风猛地灌入喉咙，我呛咳一声，喘着气焦急道：“后门！殡仪馆的车就在医院后门！”
电话那头微顿，我几乎能透过听筒感知到他蹙起的眉头。
“后门等你。”言简意赅，话音落下，听筒里只余忙音。
凌寒先我一步离开，但去了太平间这么久都无消息，显然一无所获。幸好我遇见了那位医生，得知殡仪馆的车即将拉走遗体，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
医院后巷亮着几盏昏暗的路灯，灯光将斜飞的雨丝染成冰冷的银白。
我攥紧手机冲入雨幕，踏着积水一路狂奔，凭借路牌指引辨明方向，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后门。
“怎么样？那……那东西呢？！”老远便看见凌寒颀长的身影静立雨中，我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喘着气放缓脚步。
医院后门的闸栏早已放下，四周空寂无人。
凌寒闻声转身，隔着雨帘回望，随即伸出一只手：“走，去殡仪馆。”
这个结果已在预料之中，我没有过多惊讶，将冰凉的手放入他掌心，任他携我化作一道轻烟，再次御风迎向夜雨。
许是淋了太久，我浑身冰冷，手心更是没有一丝温度。凌寒察觉到了，难得记得捏了个避水诀，又将我往怀里拢紧几分，低声问：“冷么？”
这蛇自己周身干爽，滴雨未沾，却来问我这句。我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没什么精神地回道：“冷不冷，你撤了避水诀试试？”
埋怨之意显而易见。
凌寒垂眸瞥我一眼，未置一词，却悄然加快了速度。
殡仪馆地处偏僻，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朦胧雨雾与零星灯光中，望见那座被沉沉阴气笼罩的建筑。
门卫室旁的铁门依旧敞着，执勤保安在狭小空间里昏昏欲睡。夜雨敲打着玻璃窗，收音机信号断续，正播放着一首邓丽君的老歌。
温柔婉转的嗓音悠悠流淌，保安闭眼轻声跟唱，以至于我们掠过大门时，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在主馆门前落地，我抬头望去，只见馆内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
“凌寒，那边有辆车！”我一眼瞥见馆侧树下停着一辆黑色运载面包车，其颜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透着股天然的诡谲。
凌寒显然也注意到了，默然迈开长腿，步履从容地向车辆靠近。
车尾厢门大开，里面固定着一具铝合金棺材，车内还悬挂着道家铜钱镜与符篆，显然是殡仪馆运送遗体的灵车。
四周空气阴冷，但车身仍散发着些许余温，淡淡的汽油味飘散在空气中，表明这辆车刚停下不久。
“那东西呢？”我躲在凌寒身后，小心地朝车内张望。头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灵车，心里总有些发毛。
凌寒未答，指尖凝起灵力掀开棺盖查看，见其中空空如也，眉头微蹙，转身又走向驾驶室。
我赶忙跟上，却见凌寒望着车窗，骤然停步。
我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透过驾驶座的车窗，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啊！”我吓得猛退一步，慌忙捂住嘴。
那张脸紧贴着车窗，五官因极度恐惧而错位。司机的双手死死抵在玻璃上，显然曾在绝望中疯狂拍打车窗。
发生了什么？这司机怎么回事？
心跳尚未平复，凌寒却已平静地拉开车门，同时挥出一道灵力，将险些栽出车外的司机推回座椅。
“他死了。”凌寒语气淡漠。
“死……死了？”我心底一沉，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死的？是那东西？”
“惊吓过度，心脏骤停。”凌寒冷静地陈述，同时翻手化出一道黄符，捏开司机下颚将符箓塞入其口中，“与母尸脱不了干系。走，那东西应藏在馆内。”
本以为一具怨变的尸身不至于难以应付，但眼下又添一条无辜性命，今夜绝不能放过那母尸，否则后患无穷。
我们从正门进入殡仪馆，馆内一片漆黑，只能摸索前行。
一楼左侧是举行丧礼的礼堂，右侧则是一条幽深长廊。沿长廊走到尽头，拐角处赫然出现一扇厚重的墨蓝色双开防盗门，门把下方嵌着密码锁。
凌寒垂眸扫了一眼，修长指尖凝聚金色灵光，隔空轻触发光的密码界面。
“滴滴”两声，锁芯转动，门应声而开。
“厉害。”我攥着他的衣角，低声赞叹。
门后是数间停尸房，亦即入殓师工作的化妆间。每间屋内除了一张铺着白布的铁床和一张凳子外，几乎别无他物。
我壮着胆子紧贴凌寒，将这些小房间逐一查看，奇怪的是，不仅空无一人，连一具遗体也未见。
“去别处找。”凌寒转身与我擦肩，瞥见我仍揪着他衣角，索性牵起我的手。
沿入殓室反方向右转，拉开一道横向栅栏铁门，滚轮滑过轨道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这死寂的殡仪馆内格外刺耳。
原来这是馆内后门，门外连接着一座仓库般的庞大建筑。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我，总觉得拉开这扇门，必将面对巨大的精神冲击，从头皮到脚趾都紧绷起来。
凌寒却毫无迟疑，一手牵我，一手凝灵在先，于紧闭的铁门上迅速绘下符文，末了指尖一点——
轰隆隆！
铁门应声向两侧滑开。
一股混合着陈腐与焦炭的气味扑面而来。未及我们迈入，仓库正中的三座焚尸炉竟“轰”地自行燃起冲天烈焰！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阴冷的女声自火光深处幽幽飘出，空灵而诡异地哼唱着温柔的摇篮曲。
我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一眼便下意识死死攥紧了凌寒的手！
高高的焚尸炉顶，那浑身浴血的女人静静伫立。她怀中紧搂着一个同样鲜血淋漓的婴儿，一边哼唱着那首诡异的摇篮曲，一边轻拍哄慰着怀里啼哭不止的血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