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路第七关的黎明没有太阳,只有一条从天垂落的赤色天河。
河水由亿万碎灭的命星灯汇聚而成,灯油似血,灯芯如骨,浮浮沉沉。
林烬负手立在天河之畔,灭运天魔盏悬于头顶三寸,盏内黑火倒映出一座正在崩裂的天宫。
那是天穹仙域的缩影——
玉京阙碎、南天门塌、三十三重天尽数倾斜。
每一道裂痕,皆对应人间一盏熄灭的命星。
“原来如此。”
林烬声音低哑,指尖拂过盏口,六枚帝兵纹发出讥笑般的颤鸣。
“红尘仙劫……不是要劈死我,而是要让整个世界给我陪葬。”
语罢,他抬步踏入天河。
河水立刻化作黏稠火舌,沿脚踝攀爬,烧穿骨肉,直烙骨髓。
痛,却无法阻止。
因为火舌的另一端,连着所有被他夺过气运之人——
姜雪衣的寒脉、苏浅浅的丹魂、洛夭夭的妖皇血……
亿万因果,汇为一炉,熬炼他一人。
火舌攀升至胸口时,林烬眼前浮现第一重幻境。
——凡尘界,刑台。
他仍是那个被斩首的魔门杂役,刽子手的刀锋划开颈骨,鲜血滚烫。
台下,萧玄白衣如雪,目光悲悯:“早知今日,何必入魔?”
刀落,头颅滚地。
剧痛之后,幻境碎裂,化作第二重。
——灵渊黑市,烬天宫。
苏浅浅被锁在丹炉内,万火噬魂,她抬头,眸中倒映他的影子:“林烬,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超脱。”
炉火陡然转黑,化作魇魂丝,反缠林烬四肢,将他拖入深渊。
第三重幻境紧随而至。
——天穹帝路。
白琉璃、顾倾城、慕紫衣等人并肩而立,九女同持恨天剑,剑尖指向他。
“你窃我等气运,今日,以血还血。”
剑落,天地失声。
三重幻境,三重死劫。
每一次死亡,都带走他一缕魂火;每一次破灭,都让灭运盏上的裂纹更深一分。
可林烬的眼,始终清明。
“幻境再真,也只是劫火熬心的薪柴。”
他抬手,指尖在虚空写下逆命经第三重真解:
——“我既已死过万次,再死一次又何妨?”
字成,幻境崩散。
火舌陡然回卷,化作一枚枚黑金色的火纹,烙印在他骨血之中。
红尘仙劫第一重,破!
破劫瞬间,天河尽头浮现一座巨城。
城门匾额:红尘。
城墙由无数修士尸骸垒砌,每一块砖都在哀嚎。
城头,悬着一盏巨灯。
灯焰苍白,照见众生命星——如萤火,如蜉蝣。
灯座,却是天道的脸。
那张脸没有五官,唯有漠然。
“林烬。”
声音从灯座传出,似亿万雷霆重叠。
“你以灭运盏逆夺气运,致天道失衡。今以红尘为炉,众生为薪,炼你一人,补天缺。”
话音落,巨灯光芒暴涨,化作亿万火线垂落。
火线所及,帝路修士肉身成灰,命星灯芯被强行扯出,汇成新的火潮,涌向林烬。
林烬不躲不闪,任由火潮灌体。
他的黑发瞬息雪白,肌肤龟裂,裂痕中透出幽黑火光。
灭运盏发出尖锐嘶鸣,盏体再裂,六枚帝兵纹同时黯淡。
可林烬却在笑。
“天道,你错了。”
“众生既已寂灭,这火……便该由我来掌。”
他抬手,掌心浮现逆命经残卷。
残卷无火自燃,灰白火焰逆卷而上,与天道火线轰然对撞。
轰!
巨城剧震,城墙尸骸纷纷脱落,露出内里的森森白骨。
每一具白骨,皆是一尊被天道遗弃的仙魔。
他们同时睁眼,眼眶漆黑,齐声嘶吼:
“还我命星!”
吼声化作实质的音刃,斩向天道之灯。
天道之灯摇晃,灯火分裂。
一半仍白,继续焚炼众生;一半却已染黑,被逆命火反噬。
林烬踏火而行,步步登城。
每一步落下,皆有白骨伸手托足,如迎君王。
城头,他与天道之灯面对面。
“你以众生为薪,我以天道为灯。”
他伸手,指尖按在灯座眉心。
黑火顺着指尖涌入,灯座裂纹蔓延,发出瓷器崩裂的脆响。
咔——
天道之灯,裂!
裂纹内,渗出金色血雨,洒落红尘城,瞬间蒸腾成雾。
雾中,浮现一行行金色文字:
【红尘仙劫·第二重·众生寂灭,将于子时重开】
文字未散,血雨骤止。
巨城、白骨、火线,连同天道之灯,一并隐去。
帝路恢复寂静。
林烬独立残碑前,白发如雪,黑衣如夜。
灭运盏悬在面前,盏体裂纹交错,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幽光。
盏心,六枚帝兵纹已暗,却多出一道全新的纹路——
那是一张模糊的脸,似天道,又似林烬自己。
远处,更鼓三声。
子时,还差一刻。
林烬低头,看着掌心。
掌纹已乱,生命线与因果线纠缠成结,结心处燃着一点黑火。
火里,映出萧玄的身影。
白衣少年,手持完整天书,立于红尘劫火中央,对他微笑。
“林烬,子时一到,你会替我应劫,还是——”
“让我替你超脱?”
声音未落,掌心的黑火突然熄灭。
天地陷入绝对黑暗。
黑暗中,只有锁链拖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子时将至。
劫火,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