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最后一滴更漏落下,帝路第七关轰然沉陷。
万丈地缝喷出暗红色的“血潮”,不是岩浆,而是被红尘仙劫炼化的众生精血——每一滴都裹着一张扭曲面孔,张口无声哀嚎。
林烬立于血潮中央,白发猎猎,衣袍无火自燃。
他掌心托着灭运天魔盏,盏内黑火中沉浮着六枚帝兵纹与九缕女主残魂,像被囚禁的星辰。
血潮涌至他脚下,忽地静止,化作一面巨大的“镜湖”。
湖心,立起一座碑。
碑高九丈九尺,通体赤红,表面遍布蝌蚪状的暗金符纹——那是天道最原始的律令文字,一笔一划皆刻于万灵骨血之上。
碑额无字,只裂一道竖瞳之痕,与苍穹巨眼遥遥相对。
“帝路血碑……”
林烬低语,声音沙哑,却透出久违的渴望。
“终于肯出现了。”
碑面符纹忽然流动,汇聚成三行血字,自上而下,逐字亮起:
「第一问:汝以何物祭天?」
「第二问:汝以何心灭运?」
「第三问:汝以何名刻碑?」
每问浮现,帝路便响起一声心跳,似万灵同搏。
林烬踏前一步,足底血潮逆卷,化作一条赤龙,托他升至碑前。
他抬手,指尖划过第一问。
“祭天之物——”
指尖落下,血潮深处浮起三万盏残破命星灯,灯芯皆被抽出,凝为一团苍白色的魂火。
魂火投入碑面,符纹大亮,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第二问——”
林烬并指如刀,剖开自己胸膛,却没有血。
胸腔内,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卷燃烧的黑经。
“灭运之心,便是逆命。”
逆命经残卷离体,化作一道乌光钉入碑心,碑面裂纹蔓延,如蛛网爬满血玉。
“第三问——”
他张口,吐出一枚漆黑真名。
真名无形,却在虚空烙出深深沟壑,每一笔落下,帝路便崩出一道深渊。
沟壑合拢,凝成一字——
烬。
字成一刻,血碑顶端竖瞳猛然睁开,瞳孔内映出林烬前世今生的所有画面:
——刑场断头、黑市立宫、死灵渊百万修士伏尸……
画面最终定格在萧玄持天书而来的一瞬。
血碑竖瞳流血,泪落碑脚,竟开一道门。
门高不过七尺,门框却由众生脊骨缠绕而成,骨缝间渗出淡金色的雾气。
门楣上,新现一行血字:
「入此门者,当舍一切。」
林烬未动,门内先走出一人。
白衣、混沌瞳,掌托完整天书。
——萧玄。
他气息与林烬截然相反:一人如夜吞星,一人似昼耀天。
两人隔碑而立,血潮自动分出泾渭,一半漆黑,一半炽白。
萧玄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血潮万鬼哭:
“林烬,我来刻碑的另一半。”
语罢,他抬手,天书无风自翻,一页页燃烧,飞入血碑。
碑面“烬”字旁,迅速浮现第二字——
玄。
双字并列,血碑轰鸣,竟一分为二,化作两扇对开的巨门。
左门漆黑,门环为吞运壶形;右门炽白,门环为天书卷轴。
两门之间,浮出一方石台。
石台中央,摆着一盏残破命星灯。
灯芯,只剩最后一点青焰。
萧玄看向林烬,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日出:
“一盏灯,两条路。
——灯灭,你超脱,我永坠。
——灯燃,我合道,你成空。”
林烬笑了,指尖挑起那缕青焰,火光照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黑渊。
“萧玄,你错了。”
“灯芯燃或不燃,由我不由天。”
他两指一捻,青焰化作飞灰。
飞灰却未散,而是凝成第三枚字,悬在“烬”“玄”之上——
劫。
三字符文同时亮起,血碑巨门轰然合拢,将两人关入同一方血色天地。
门内无日月,只有一盏巨灯高悬,灯罩便是血碑本身。
碑面竖瞳俯瞰,瞳孔深处,映出两道正在拔高的虚影:
一人执众生剑,一人托天书。
两影重叠,便是帝路终局。
血碑之外,血潮忽然静止。
静止的湖面上,浮起一只更小的竖瞳。
瞳中倒映的,不是林烬,也不是萧玄,而是——
灭运天魔盏。
盏内黑火无声翻涌,火心处,九缕女主残魂竟同时睁眼,齐声低语:
“碑裂为门,灯灭为劫。
真正的执棋者,还未落子。”
低语未绝,小竖瞳悄然闭合。
血潮恢复奔流,帝路继续崩塌。
而在崩塌的尽头,一道比血碑更高、更古的门影,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