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路第一千八百里,血月悬空,其色如锈。
洛夭夭跪在断龙崖顶,双臂被粗大的魇魂丝锁链高高吊起,雪白脚踝上尚存的鳞片,在月辉下泛出碎银般的冷光。
她曾是妖域最骄傲的金乌后裔、妖皇玺的执掌者;如今,却像被折翼的雏凤,金羽黯淡,妖血沿着锁链滴落,坠入崖下火潮,发出“嗤嗤”的蚀骨之声。
崖前,林烬负手而立,指尖托着一方青玉小玺——妖皇玺。玺身九窍,每一窍内都囚禁着一缕妖族先祖之魂,此刻正发出凄厉嘶啸。
“最后一窍,还缺一滴返祖妖皇血。”
他抬眼,眸底倒映血月与少女,薄唇勾出温和而残忍的弧度:“夭夭,借你心尖血一用。”
洛夭夭抬头,金色竖瞳里盛满恨火,却挣不脱魇魂丝的桎梏。
记忆溯洄——
三年前,妖域祭天台。她于万妖朝拜中接下妖皇玺,当众立誓:
“吾以血脉守此玺,千秋万代,不负妖族。”
台下,林烬化作青衫客,含笑击掌:“公主之志,可昭日月。”
她信了那抹笑,更信了那句“愿为妖域开新天”。于是,她带他入妖皇墓,取祖妖传承;又在灵渊黑市,以妖皇玺替他镇压三千里商路。
直到一月前,妖皇玺九窍忽裂八窍,八位先祖之魂被他生生炼成“烬天宫”的镇宫兽,她方才如梦初醒。
“林烬……”洛夭夭声音嘶哑,唇角溢血,“妖皇玺若全裂,妖域龙脉崩散,亿万子民将沦为血食,你答应过我——”
“我只答应替你妖族‘开新天’。”林烬轻笑,指尖弹了弹玺身,“旧天当灭,新天自当由我书写。”
话音落,魇魂丝遽然收紧,“噗嗤”刺入她心口。一滴璀璨如赤金的心头血被逼出,悬于空中,犹自化作小小金乌振翅,却被林烬一掌按入玺中第九窍。
“嗡——”
妖皇玺最后一窍闭合,九窍齐鸣,化作一道猩红光柱直冲血月。
光柱内,九头妖祖之影嘶吼挣扎,却被光柱强行糅合,凝为一尊披鳞执戟的万丈魔相。魔相额间,一点金乌血焰灼灼,正是洛夭夭的返祖精血。
同一瞬,妖域三十六州龙脉同时哀鸣,山河开裂,灵泉枯竭。无数妖族子民仰头,只见天穹血云翻涌,一尊魔相俯瞰众生,张口一吸——
亿万缕淡青色妖运被强行剥离,化作洪流没入妖皇玺,再转入林烬袖中的灭运天魔盏。
“妖族气运,归我了。”
林烬长笑,背后魔相随之咆哮,声浪震碎帝路虚空,露出其后幽深的混沌裂缝。
洛夭夭目睹山河惨状,金瞳泣血,体内妖丹“咔嚓”一声裂开。裂丹之痛,比魇魂丝穿心更甚,她却忽然平静下来,轻声呢喃:
“以我妖躯为祭,换你一线生机。”
轰!
她燃烧裂丹,金乌真火席卷全身,竟将魇魂丝生生熔断。火海中,少女化作一头三足金乌,振翅扑向林烬,喙如赤刃,直啄其眉心。
林烬不闪不避,只抬手一握。
妖皇玺化作血光没入他掌心,再出现时已化为一张猩红玺印,狠狠盖向金乌。
“镇!”
一字出,金乌悲鸣,双翼被玺印生生碾碎,漫天金羽飘零,如一场盛大而惨烈的葬礼。
洛夭夭重重摔落在地,妖躯残破,金羽尽失,唯余那双金瞳仍死死盯着林烬。
“恨么?”林烬俯身,指腹拭去她唇角血珠,“恨就对了。九女祭天,缺你一份恨意,恨天剑如何成?”
他手腕一转,魇魂丝再度缠上洛夭夭妖魂,将其拖入灭运天魔盏。盏内幽火一卷,妖族最后的气运被彻底吞噬。
帝路血碑上,洛夭夭之名黯淡,林烬的气运值却冲破百万大关,血光直冲云霄,引来天道震怒。
轰隆隆——
血月被乌云遮蔽,雷劫未落,先有猩红雨点倾盆而下。那不是雨,是妖域龙脉被抽离后的天地血泣。
林烬立于血雨中,紫袍尽染,却笑得畅快:“第三枚帝兵已得,下一个——叶红鱼的剑胚。”
血雨尽头,忽然传来清脆剑鸣。
林烬回眸,只见一柄断剑自虚空坠下,钉在他脚尖前三寸。
剑身铭刻“红鱼”二字,却已裂纹遍布,剑尖染血。
更诡异的是——那血,是金色的混沌血。
林烬瞳孔骤缩。
“萧玄?”
无人应答,唯有断剑轻颤,剑脊映出一道模糊身影:白衣染血,混沌气缭绕,正提剑向帝路尽头独行。
而帝路尽头,恨天剑炉已开,九女之影若隐若现。
林烬低笑,一脚踢开断剑:“终于来了么?省得我一个个去寻。”
他踏血而去,背影被血雨拉得极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灭世之刃。
身后,妖皇玺最后一缕血光悄然渗入地底,无人察觉。
地底深处,一双尘封万年的妖瞳,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