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路两千五百里,残阳如血,悬于裂空之顶。
一条蜿蜒星河被拦腰斩断,断口处浮着一座残破铜轮,丈许直径,外刻十二地支,内嵌三百六十道星纹——时之轮。
轮前,月曦跪地,银甲破碎,雪白长发披散,发梢染上无法逆转的灰败。
她曾是万族敬仰的“时之体”,一念可停潮,一瞬可越千秋;如今,她的双手被魇魂丝穿透,高高吊在铜轮之上,像一具被时光抛弃的傀儡。
林烬立在轮影里,玄袍猎猎,掌心托着一盏幽蓝小灯——灭运天魔盏。盏心火焰微微摇曳,映出铜轮表面一道道正在崩裂的刻度。
“滴答……滴答……”
那是时之轮垂死的心跳。
林烬抬指,一缕魇魂丝顺着他腕骨滑出,如蛇般缠上月曦的颈动脉。
“时之体,天生可拨光阴;今日,便用你来替我撬开‘过去’的枷锁。”
月曦的识海被魇魂丝强行撕开,一幅久远的画面涌上心头——
那是她七岁那年,凡尘界·落星湖畔。
少年萧玄为她点燃第一盏“命星灯”,灯芯蓝得像黎明的天。
“曦儿,你的未来很长,长到可以陪我一起去看天下太平。”
她信了,于是把自己的时间系在萧玄的指尖。
此后,她替他回溯战场,逆转死局;替他挡灾,替他燃命。
直到林烬出现,以魇魂丝为饵,将她的“时间”一寸寸拖入深渊。
如今,灯芯将灭,萧玄却在帝路尽头合道,再无暇回首。
“后悔吗?”林烬的声音像钝刀,慢条斯理地割着她的神魂。
月曦睁眼,银瞳里倒映铜轮崩裂的纹路,声音轻得像尘埃:
“我只后悔——当年没能一眼看穿你。”
林烬低笑,指尖一挑。
魇魂丝猛然收紧,将月曦的“时轮道骨”生生拽出——那是一块巴掌大的晶莹骨轮,外沿十二齿,内蕴无尽时光符文。
骨轮离体,铜轮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咔——嚓!”
十二地支刻度齐齐崩碎,三百六十星纹瞬息黯淡。
整片帝路的光阴,在这一刻失去了锚点:
残阳倒悬,星河逆流;
观战修士中,有人黑发瞬白,有人童颜老朽;
更远处,一株本已枯死万年的扶桑,竟逆生长出嫩芽,又在下一息凋零成灰。
林烬却不受影响。
他将时轮道骨按入灭运天魔盏,幽蓝火焰“轰”地暴涨,化作一条光阴火蟒,在盏壁游走。
火蟒所过之处,浮现一幕幕模糊画面——
那是萧玄在凡尘界第一次败退;
是姜雪衣跪在冰凰墓前泣血;
是苏浅浅丹炉炸裂的刹那;
……
所有被林烬收割过的画面,被光阴火蟒一一重映,又逐一熄灭。
每熄灭一幕,月曦的命星灯便黯淡一分。
“以过去为柴,以未来为炉。”
林烬掐诀,火蟒昂首,发出无声咆哮。
“时之体,归墟。”
月曦的身躯在光阴火中寸寸成灰,唯余一双银瞳仍死死盯着铜轮。
铜轮终于彻底解体,化作漫天铜屑,被火蟒一口吞尽。
帝路金榜轰然震动——
【月曦·时之体·气运归零】
【林烬·掌控光阴火·气运+220000】
新的刻度,在灭运天魔盏内壁悄然生成:一轮微型铜盘,指针逆转,指向“过去”。
林烬收灯,转身。
在他脚下,光阴乱流尚未平息——
有修士被卷入逆流,眨眼化为枯骨;
有古尸自裂缝爬出,却在现世风化。
而林烬所立之地,三尺之内,时间静止,尘埃不落。
他抬眼,望向帝路尽头那道缓缓升起的混沌光柱,声音低沉:
“萧玄,我已拿到逆转你‘过去’的钥匙。”
就在林烬欲举步之际,静止的三尺空间忽然荡起一圈涟漪。
一只纤细手掌,自涟漪中探出,轻轻按在他手背。
那手掌苍白透明,腕骨处缠着一圈断裂的铜链——正是时之轮的本命锁。
“林烬,”月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像过去、现在、未来一起开口,“你忘了——时间,也会反噬。”
话音落地,灭运天魔盏内壁那轮新生铜盘,指针突然疯狂倒转。
“咔哒——咔哒——”
每倒转一格,林烬鬓角便多出一缕灰白。
而铜盘深处,一道模糊倩影正逆流而上,向他走来。
林烬眯眸,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
“原来,你还留了一息‘未来身’。”
铜盘轰然炸开,光阴火倒卷。
火海中,月曦的“未来身”睁眸,银瞳冷冽,掌心托着一枚——
尚未被夺走的时之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