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指间的铂金戒指磕在方向盘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副驾驶座上，裹着黑色雪梨纸的红玫瑰，丝绒般的花瓣在暮色里流淌着暗沉的红光，像凝结的血色。
今天是他和苏晚晴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车内后视镜里映出他精心打理过的下颌线。
或许今晚，餐桌上不会再剩下两副无人碰触的刀叉，电话铃声也不会在牛排刚煎好时撕裂寂静。
“急诊，连环车祸，全员召回。”
手机屏幕亮起苏晚晴发来的简短讯息时，江河正将最后一道松露鹅肝推进预热好的烤箱中。
烛台上跃动的火苗猛地一歪，融成液体的蜡烛猝然滴落在他的手背，烫得他指尖蜷缩。
“又是这样！”
市医院心外科护士长的头衔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妻子苏晚晴牢牢地锁住。
这个头衔似乎比他这个丈夫更有资格锁住她。
江河沉默地关掉炉火，精心准备的菜肴在暖光灯下迅速失去温度。
如同他和苏晚晴这五年来逐渐冷却的婚姻。
“哎！”
轻轻地叹息过后，江河拿起桌上那瓶苏晚晴常吃的抗抑郁药。
“苏晚晴今早走得急，竟把这药给忘记了。”
江河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永远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江河刚进入地下车库，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汽油和尘埃的味道便刺激地灌入他的鼻孔。
惨白的灯光在水泥柱间切割出大块浓重的阴影。
江河的脚步在转角的位置被牢牢地钉死！
阴影深处，苏晚晴正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紧紧地拥在怀里。
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羊绒开衫被揉得凌乱不堪，男人的手深陷其中。
这件白色的羊绒衫，江河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去年苏晚晴生日时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江河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男人。
陆沉。
苏晚晴曾经资助过的那名贫困医学生。
如今他是医药公司的精英代表。
江河甚至记得自己曾在家中款待过他，而且还曾经欣赏他眼底对妻子苏晚晴的那份纯粹的感激。
“晴晴”
陆沉的低唤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带着回响，潮湿又粘腻。
像蛇信舔过耳膜，却又像……
“他根本不懂你。”
“这些年，你在他身边已经开始变得枯萎了。”
“晴晴，你知道吗，看着你这样，我很心疼！”
苏晚晴没有推开他。
不仅如此，她纤细的手指甚至开始抬起来，颤抖着抚上陆沉的后颈。
一副全然接纳的姿态。
江河清晰地看见她开始慢慢地闭上双眼。
那一刻，苏晚晴的睫毛簌簌如濒死的蝶翅。
然后，慢慢地靠近陆沉那张脸，并主动迎上了他落下的吻。
唇齿交缠的水渍声，在死寂的车库中被无限放大。
眼前的这一幕，像冰锥般狠狠地凿进江河的太阳穴。
他瞬间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
与此同时，他捏着药瓶的手指骨节瞬间变白，塑料药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江河竟忽视了脚下一个空易拉罐。
“哐当”一声脆响，惊碎了苏晚晴和陆沉两人沉溺的幻梦。
苏晚晴猛地推开陆沉，转头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河在她那双曾盛满江南烟雨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还未来得及褪尽的迷乱。
但转瞬之间，这份迷乱便被巨大的惊恐和冰冷的陌生所覆盖。
苏晚晴下意识地用手背擦过嘴唇，仿佛想抹掉什么不洁的印记一般。
而陆沉则侧过身来，将苏晚晴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陆程看向江河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宣示主权般的怜悯！
“江老师？”
陆沉的声音平稳得让人心寒。
“真巧。苏老师她……不太舒服。”
江河没有说话。
他像个僵硬的木偶般，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此时的他，根本无视陆沉的存在，双眼只顾死死地盯着苏晚晴那张惨白的脸。
他摊开手掌，那瓶小小的白色药瓶躺在掌心，瓶身早已被他攥得灼热。
“晚晴，你的药。”江河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
“忘带了。”
苏晚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发出声来。
她避开他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垂落，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江河猛地将药瓶塞入她的掌心。
指尖触碰到她手腕肌肤的瞬间，江河只觉得一片刺骨的寒凉。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女人刻进他灵魂的废墟里。
然后，他转身离开。
那一刻，江河的脊背虽挺得笔直，但他的每一步都踏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
身后，死寂中传来陆沉刻意压低的、安抚般的絮语，和苏晚晴骤然失控的、细碎的呜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