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划破苍穹,雷鸣轰轰,震耳欲聋,雨势滂沱,脚下积水已成河。唐听蛙瞧着眼前几人皆是不动,好奇之下便壮起胆子,沿着青鞭缓缓走上前,只见龟有道双眼上翻,脸色煞白,他心下一喜,扯开嗓子喊道:“哎呀,老乌龟死了。”
话音一落,龟有道身子便软瘫瘫地向下倒去,唐听蛙两脚一蹬,向后跳出,却见雨中青光闪动,带着一个人影打向白茶老翁。老翁双臂舒展,各接回六颗骊珠,随即两手回绕,运转十二珠,齐齐掷出;一个人影突然从天而降,挡在身前,啪啪数声,有四珠打在了那人身上,力劲一震,那人又飞了出去,跌落在地,在雨水中滚了两圈。余下八珠声势劲急,打向令狐峥。
令狐峥左掌推转横扫、右掌徐徐跟上,两掌交替打出,势如大鹏展翅迎风起,掌力浑厚磅礴,如狂风怒浪,波的一声,左掌先震退四颗骊珠。右掌迎上余下四珠,两股力劲旗鼓相当,骊珠在空中嗡嗡作响,旋而未去;一道青光豁然打来,劈落在四珠之上,一珠掉落,三珠被鞭稍所卷,横在身前。
令狐峥道了一声:“好!”鹿骄嵘的意图,他岂会不知,当即运转双掌,凝力打出,使的是“运斤成风”一招,内力化作掌风,劈落在骊珠之上,啪的一声,三珠被震得碎裂开来,四下飞溅。
白茶老翁大吃一惊,一面接回骊珠,又低头看向脚下之人,雨水冲刷之下,只见那人面庞惨白,双目圆睁,脖颈上遗着数圈深深的紫痕;老翁惊怔得无以复加,龟有道这个得力盟友一死,他心头如覆冰雪,拔凉一片。
鹿骄嵘道:“老乌龟已死,我也要报叔叔的大仇了!老妖翁,瞧你还能撑到几时?”众人酣战甚久,皆拼尽全力出招对敌,故而无法运内力抵抗雨水寒气,早已冻得脸色微微发白。老翁此刻的脸色却得渗人,双目一举,望向鱼子非。
只见两个人影冒雨一掠,双剑闪闪,一人使玉生蝴蝶剑,剑刃轻轻一颤,切过雨帘,赫然一斩便打下一颗小骊珠;一人出六合天清剑,剑锋急转,向鱼子非腰间削去。正是虎跃与朱鹮衣,两人一东一西,与贝雪狮、凤霜天二人各立一方,将鱼子非困得严严实实。
鱼子非以一敌二尚能应付,但以一敌四就极为费力,他亦举目四望,但见大雨倾盆,苍茫天地间只剩下师父一人了。江带鹤举剑一绕,与令狐峥、鹿骄嵘呈三足鼎立之势,亦将白茶老翁困在垓心。如此,师徒二人一东一西,首尾不得相顾。
一旁观战的唐听蛙哈哈大笑,道:“一头是四打一,一头是三打一,成败大局已现!老妖翁,你师徒二人寡不敌众,趁早认输罢,从那峡谷边上跳下去,死了还能留下三分名。”
白茶老翁呸了一声,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经历多少大风大浪,岂会轻易服输言败?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鱼子非晃掉脸上的雨水,指着眼前人,道:“以多欺少,算什么名门正派的作风?有本事与我单打独斗,否则胜之不武!”凤霜天哼了一声,道:“你我众人酣战对决,难道是为了分出个胜负么?呸,是为了取你的小命!”
“没错!刀来剑往,只为报我湘水门的血海深仇!”朱鹮衣仗剑一挺,就向前疾刺,使一招“归雁入胡天”,斩向鱼子非右肩。虎跃与贝雪狮亦同时出招,玉生蝴蝶剑自南边削来,金错刀从北斩下,刀锋凌厉,削风斩雨,猎猎有声。
鱼子非两臂一展,八颗骊珠齐齐掷出,分左右两边打去。贝雪狮使一招“遗我双鲤鱼”,刀锋左转右削,当当两声,斩下两颗骊珠,他口中说道:“你八颗骊龙珠,如何对付我们四人?”
虎跃挥剑横扫,剑刃撞上两颗骊珠,猛然一颤,却迎风翻掠,斜斜向旁推了出去;骊珠随剑势一转,亦向旁边飞出,打入雨幕之中,便听得叮叮两声脆响,混杂着雨声,随即传来唐听蛙的声音:“岳姐姐好身手,多谢小虎掌门赠珠。哈哈哈,多来几颗小珠子,日后用来打猫打狗打老鼠。”他翘首以待,却再无骊珠飞来。
朱鹮衣挥剑接骊珠,也想像虎跃那般将珠子拍打出去,奈何剑力不足,那剑珠相击相撞,剑刃猛颤,鹮衣虎口剧痛,她立即调转剑锋,压着骊珠、向下拍去。啪啪一声,两颗骊珠落入流淌的雨水中,溅起一串黄色小水花。
狮虎鹮三人皆出招应对骊龙珠,唯独凤霜天将手中羽扇一收,身子轻轻一纵,在半空中一翻一转,三颗骊珠便从她脚下一掠而过,打入雨中,不复寻找。
八珠齐掷,而无一珠接回!鱼子非以一敌四,应对东南西北四方,实难及时接回骊龙珠,他立在中央,任由雨水拍打,浑身警惕,环顾四周,又即取出八颗骊龙珠,盘在手中。
虎跃剑眉微皱,长剑直指,道:“我不信你身上还有百十颗珠子不成?”鱼子非暗忖片刻,竟收了骊龙珠,反而取出腰间的白刃折扇,故作淡定,道:“我身上不但有百十颗骊龙珠,还有白刃折扇!”他手中本是一柄白面折扇,但雨水冲刷之下,白纸已掉,露出白刃。
凤霜天道:“你身上的骊龙珠有真珠亦有假珠,假珠一震即炸裂,白烟滚滚掩人耳目,以便逃走。可惜啊,天降大雨,那假珠子炸不响咯。方才那八颗珠子里头,有一半是假的罢?”最后一句,笑语盈盈娇声问。
鱼子非怒上心头,道:“你手中有扇,我手中亦有扇,不知你我二人的扇子,谁更胜一筹。”话音一落,他右臂一展,折扇脱手而出,化作八片利刃,打向凤霜天与朱鹮衣,声势惊人。
“卑鄙!”虎跃怒骂一声,朱鹮衣已先行出招,长剑向下一掠,带起数点水花,倏尔向上一挑,斜劈出去,好一招“野旷天低树”,登时将两片利刃斩于剑下。虎跃一剑西来,剑刃从鹮衣剑锋之上一掠而过,冲将上前,迎上两片白刃,剑锋忽转,向下一压一带,绕转半圈,便将其原路打回。
虎鹮二人合力脱险,凤霜天见了白刃飞来,却是向左一闪,飞身躲避,叫道:“狮郎护我!”贝雪狮心道:这丫头不知又在谋划什么主意儿!他箭步上前,金错刀从臂弯之下急转而出,使一招“鱼戏莲叶”,左右横斩三下,劈落两片白刃,刀锋上扬一推,带着两刃绕转半圈,亦打了回去。
左右四片白刃依次回打,鱼子非翻身一转,长臂舒展,一收一合之间将四刃接回手中,形如折扇,雨水打落在扇刃之上,叮叮作响。他便要翻转四刃,袭向朱鹮衣,忽听得身旁雨滴之声甚响,低头一看,只见两片带着彩色羽毛的利刃,正从两腰之侧横削而出。
鱼子非脸色骤变,立即翻转手中白刃,一分为二,持于两手之中,左右各是一转一击,打下两片利刃;然头顶发髻却猛然一颤,发出当的一声轻响,甚是清脆,似是利刃击中发冠碎裂之声。
雨点砸落甚急,鱼子非身子骤然一僵,一头湿漉漉的黑发随着雨水披散而下,登时凌乱不堪。空中紫电撕裂黑云,劈落人间,头顶雷鸣轰响;鱼子非身子倏然一颤,又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快如雷霆霹雳,他想也不想便回转白刃击挡,那长剑斩落在利刃之上,顺势向下斜掠,剑转如江水滔滔向西流,自鱼子非左腰一削而过,使的正是六合天清剑的“江流天地外”一招。
两个倩影从鱼子非身边一掠而过,一人接回几片彩色利刃,合在手中,又化作一把画眉羽扇,一人落回到虎跃身旁,手中的长剑上尚滴着鲜血。
凤霜天嘻嘻而笑,道:“大白鱼,声东击西的招数你也不认得了么?朱姑娘出手迅捷无比,这一剑真是锦上添花啊。”朱鹮衣道:“可惜,没能取了他的小命。”
鱼子非头发凌乱,腰间吃了一剑,鲜血淌红了衣衫,一旁观战的唐听蛙凑前两步,捧腹大笑,道:“堂堂青海门少主,昔日翩翩公子,今日雨中狼狈不堪,落魄如丧家之犬!”
这一声讽刺分外刺耳,鱼子非扬起白刃,迎风斩落,削下一截衣角,将湿漉漉的乱发重新绑束起来;他眸光一寒,射向唐听蛙,右手一转,掷出三颗骊龙珠,珠去快如黑光闪电,声势惊人。
唐听蛙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向后退却,身后忽然穿出两柄利剑,一剑直劈,一剑横挡,撞上骊珠,两把剑刃猛地一颤。持剑的两人同时运力,翻转剑锋,将珠子打了回去。唐听蛙珠下脱险,道:“多谢兄长与嫂嫂出手相救!”出剑护他之人正是泸水鸳鸯夫妇。
罗织鸯道:“欺软怕弱,强弩之末,你这骊龙珠打不过武功高强之人,只能欺负嘴巴厉害之人,呸!”鱼子非道:“我瞧你剑法与嘴巴皆厉害得很,便先吃我几珠罢!”他调转方向,骊珠盘在手中,就要掷出。
贝雪狮身形一闪,横刀阻拦,道:“喂,我们还没打完,未分出生死胜负,你不能半途而废!”虎鹮凤三人又围将上来,岳青螺便与泸水鸳鸯夫妇及唐听蛙后退数步,让出地盘来。
鱼子非知难以摆脱眼前四人,暗暗思忖:我的骊龙珠可不能再有去无回了!邙山小虎剑法灵动厉害,贝雪狮刀法凌厉,我且先对付朱凤两个女子,免得那小妖女又使什么声东击西的戏法。
鱼子非双臂运力,左手掷出四颗骊珠,两珠在上,两珠向下,分袭朱鹮衣上中下三路;右手掷出的骊珠则聚拢成一团,破空打向凤霜天。
四珠合拢打来,快如闪电,声势堪比急弓劲弩;凤霜天是如何也避不过了,她手中羽扇忽的展开,迅捷无比地挥出,与骊珠在半途交括一击,珠上力劲震荡开来,扇刃被震得歪开数寸。凤霜天双臂剧颤,虎口痛极,连连向后退出,双脚踏在雨水中,溅起水花无数,她急忙喊道:“狮郎……”
“助我”二字尚未喊出,几道黑光便凌空射来,铿铿数声,打在骊珠之上,正是入骨三分龙头钉。钉上力劲与骊珠相互激荡,挤得凤霜天又向后退出数步,跌向朱鹮衣。
朱鹮衣挥剑斜出,使的是“明月出天山”一招,剑刃向上翻转,迎上两颗骊珠,便将其打了回去。一柄利剑从她腰后绕出,接下两颗骊龙珠,剑刃似蝶翼轻颤,微微弯曲三分,随即猛然一弹,登时将骊珠打了回去。
鱼子非飞身一转,接回八珠,身在半空却见得虎鹮狮凤四人齐齐攻来,两柄长剑如匹练般纵横交错,一把金错刀寒光凛凛,羽扇虽湿,白光闪动。鱼子非不敢懈怠,两掌推转,八珠齐出,打向四人。
凤霜天竟收了羽扇,两掌微微上翻,其形如芙蓉初绽,交替打出,以掌力接下两珠,两方势均力敌。凤霜天运转内力,灌诸双掌,再出一招“芙蓉烈火”,便将骊珠震退回去。身旁当当两声,一剑斜劈,朱鹮衣亦震退两珠,跟着便是虎狮二人欺身上前!
贝雪狮横刀一挡,当当两声劲响,打下两颗骊珠,便立即使一招“沉鱼落雁”,刀锋翻转回正,当头劈下,力劲厚沉,落势劲急。鱼子非急转出白刃格挡,却见贝雪狮手腕一收一放,金错刀迎风下掠,横削过去。嗤啦一声,刀锋从鱼子非左腿斩向右腿。
鱼子非双腿吃痛,向后跌退,又见虎跃手中长剑来回轻颤,如白蝶扇翼,竟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拍落两颗骊珠,又即挺剑上前,来势汹汹如闪电。鱼子非当即旋转手中四片利刃,回落格挡,虎跃剑刃迎风一偏,雨落剑尖之上,发出叮叮之声,一剑带雨,刺入鱼子非胸膛,入肉甚深。
空中黑云滚滚,电闪雷鸣,大雨如注!鱼子非先中刀,后中剑,只在顷刻之间,一身白衣立即染然鲜血,经雨水淋落,登时红透全身。
虎跃撤回长剑,站在朱鹮衣身旁,贝雪狮持刀沐雨,双目凛然,凤霜天大赞一声“好!”鱼子非腰中一剑,腿中两刀,胸前被刺一个窟窿,他捂着胸口,鲜血透过指缝,不断渗出。鱼子非只觉如坠冰窖,浑身冰冷异常,他转头四望,寻那熟悉的身影,口中喊道:“师父。”
滂沱大雨使天地茫然,又生朦朦雨幕,白茶老翁白发白衣,与雨雾浑然一体,哪里看得真切,但他被狐鹿鹤三人围困,亦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世间仅存的唯一爱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