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号”科考船的腹舱内，空气中弥漫着循环系统特有的、略带金属腥气的味道。
林薇的目光紧锁在面前的全息投影上，深海潜航器“探渊者”传回的实时数据流在她眼前瀑布般刷新。
“深度9847米，水压99.2兆帕，温度1.8摄氏度。一切正常。”她冷静地报出参数，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主控室。
作为项目中最年轻的海洋地质学家，林薇凭借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近乎偏执的细致，赢得了这次马里亚纳海沟勘探的核心操作员位置。
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盈跳动，操控着数千米之下的机械臂，精准地切下一块富含锰结核的岩芯。
“A-3区岩芯样本采集完毕，准备回收。”
就在机械臂缓缓收回的瞬间，控制台的能量探测仪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一条刺眼的红色波峰在平稳的绿色基线上突兀地拱起，数值疯狂飙升。
“异常能量读数！来源不明，强度正在指数级增长！”林薇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
“切换到广谱探测模式！”主控室传来张教授沉稳但急促的指令。
林薇立刻执行，屏幕上的景象瞬间切换。
原本漆黑一片，仅靠“探渊者”强光灯照亮的深海，此刻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发光的糖，无数细碎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片流动的光之星河。
“这是什么？某种未知的趋光性微生物群落？”有同事在通讯频道里惊呼。
不，不对！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些光点并非毫无规律的漂浮，它们……它们在逃，像被无形的牧羊犬驱赶的羊群，惊慌失措地奔向同一个方向。
而那异常能量的源头，就在它们逃离的反方向。
“探渊者”的外部摄像头剧烈抖动起来，警报声响成一片。
过载、短路、机械故障的提示图标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见鬼！我们失去了姿态控制！紧急上浮！林薇，抛弃样本，立刻上浮！”张教授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焦躁。
“不行！”林薇盯着屏幕上那截刚刚采集的岩芯，那是此次任务最关键的样本之一，“机械臂锁死了，我手动强制回收！”
她双手飞快地在备用物理按键上操作，试图抢在系统彻底崩溃前将样本送入回收仓，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阴影从“探渊者”的舷窗外一闪而过。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深海巨兽。
它有着流畅得近乎完美的人形轮廓，皮肤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磷光，修长的四肢划过水流的姿态，比最顶级的奥运游泳选手还要优雅、迅猛。
当它经过舷窗时，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过头。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非人的、冷漠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金色竖瞳，那一眼，仿佛跨越了万米水压，直接刺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下一秒，剧烈的震动传来，“探渊者”的照明系统彻底熄灭。
……
“海燕号”的医疗室里，林薇从昏沉中醒来，潜航器最终在半失控的状态下被强行拉回了海面，除了她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有些脱力，无人受伤。
“你醒了？”张教授递过来一杯温水，“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林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样本呢？”
“保住了。”张教授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指了指旁边隔离箱里那块黑漆漆的岩芯，“不过，你最好自己来看看。”
岩芯样本被激光切割开，横截面上，一块拳头大小、通体剔透的蓝色晶体嵌在其中，仿佛一颗深海之心。
它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却呈现出完美的晶簇形态，在医疗室昏暗的光线下，自行散发着柔和而深邃的蓝光。
触手温润，与周围冰冷的岩石截然不同，而且密度极高，仅是这么一小块，分量却出奇地沉。
“成分分析失败，地球上没有任何已知元素能与之对应。”张教授的语气里充满了科学家的狂热与困惑。
当晚，林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悬浮在无尽的深海中，冰冷的水流温柔地拂过她的皮肤，却没有丝毫窒息感。
她能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有微小的光粒顺着水流进入她的身体。
一群群形态各异的发光生物环绕着她，吟唱着奇异的歌谣，那歌声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古老而悠扬。
她甚至能“看”到声音的颜色，那是和岩芯里那块晶体一样的蓝色。
第二天清晨，张教授一脸凝重地找到了她。
“小林，你过来一下。”他将林薇带到临时实验室，指着显微镜旁的两份样本。一份是林薇昨天体检时抽的血液，另一份则是从蓝色晶体上刮下来的一点粉末。
他关掉实验室的灯，在彻底的黑暗中，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当他用镊子夹着那点晶体粉末靠近血液样本时，原本暗红色的血液，竟然也随之发出了微弱的、与晶体同源的蓝色荧光。
“这……”林薇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你的身体，可能在深海里发生了某种我们未知的变化。”张教授的声音干涩。
科考船在沉默和诡异的气氛中踏上归途，所有人都对那惊魂一瞥和神秘晶体讳莫如深，一份加密报告已经发往了国内最高级别的机构。
返航第三天，他们遭遇了气象预报中完全不存在的异常风暴。
天空在短短几分钟内从晴朗变为铅灰，海面像是被煮沸的开水，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狠狠地拍打在“海燕号”这艘万吨级的科考船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主服务器舱进水！数据有危险！”船内广播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
那里存放着本次科考的所有原始数据，包括那段拍到异常身影的模糊影像。林薇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她抓起一件救生衣就冲出了船舱。
“回来！危险！”张教授在后面大喊。
狂风卷着暴雨，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甲板湿滑无比，林薇死死抓住栏杆，一步步向服务器舱挪去，就在她快要抵达舱门口时，一个山峰般的巨浪从侧面扑来，瞬间将她整个人吞没。
冰冷、窒息、天旋地转。
在被巨浪卷入漆黑大海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来自深海，悠远而古老的歌声，那歌声里，带着召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