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零点后的顶层套房安静得只剩中央空调的嗡鸣。
浴室门“咔哒”一声阖上,最后一缕蒸汽溜出来,带着奶香的沐浴露味道。
敖烬赤脚踩在羊绒地毯上,睡袍带子松垮垮地挂在腰间,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银蓝色的旧伤疤。
他把呦呦裹在浴巾里,像捧一只刚出壳的小海龟,轻轻颠了颠:“最后一班飞行船,准备降落。”
小姑娘眯着眼笑,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水珠顺着睫毛滴到他胸口,烫得他心口一缩。
(二)
吹头发是一场仪式。
风筒调到第二档暖风,声音像夏夜远处的潮声。
敖烬跪坐在床尾,让呦呦趴在自己腿上,小脑袋随着风筒的晃动一点一点,像在打瞌睡的小企鹅。
发梢干了,他顺手卷起一缕绕在指尖——那颜色比普通孩子深半度,像被海水浸透的乌木。
风筒停,房间里只剩两人交叠的呼吸。
(三)
故事时间。
敖烬侧身躺下,把女儿圈进臂弯,声音压得极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胆小的小龙,它最怕打雷,因为雷声会震掉它的鳞片。”
他故意让尾音发抖,呦呦被逗得直往他怀里拱,鼻尖蹭到他的喉结,像只撒娇的小猫。
讲到“小龙把尾巴藏进山洞”时,敖烬自己的尾巴先一步溜出睡袍——银蓝、覆着半透明的软鳞,在黑暗中泛起极淡的光晕。
它本想悄悄蜷进床单褶皱,却被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准确捕获。
(四)
“亮亮!”
呦呦眼睛在黑暗里睁得溜圆,指尖摸到鳞片边缘,指腹传来微凉的凹凸。
她好奇地抠了抠,鳞片像被唤醒的萤火,亮起一圈幽蓝的光。
敖烬倒吸一口气——成年龙族的尾鳞极为敏感,却也极难抗拒亲近之人的触碰。
他僵着不敢动,只感觉那片被抠过的鳞下血液奔涌,像潮汐撞向礁石。
呦呦却越玩越起劲,把鳞片当夜光贴纸,啪一下贴在自己手背上,再拿开,手背留下一枚小小的蓝色光斑。
(五)
起承转合,只在几秒之间。
光斑渐渐暗了,呦呦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敖烬趁机把尾巴收回来,鳞片刮过床单,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潮水退远。
就在尾巴即将全部隐入睡袍时,呦呦突然半梦半醒地咕哝了一句:“小龙……别怕。”
敖烬一怔,胸口像被温热的水波拍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女儿的手心里,那枚蓝色光斑并没有消失,而是悄悄变成了一颗更亮的、跳动的水滴形印记。
(六)
悬念落下。
窗外,灯塔的光束扫过玻璃,照亮呦呦手心的印记,也照亮敖烬骤然收缩的瞳孔。
那印记像一枚钥匙,也像一道倒计时。
更远的夜空,云层深处,有一道极细的闪电无声划过——没有雷声,却带着潮湿的海盐味,从窗缝钻进来。
敖烬把女儿往怀里又拢了拢,尾鳞在黑暗中悄悄竖起。
他听见一个极低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贴着呦呦的耳廓,轻轻回应:
“好的,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