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宿舍灯下】
周一晚上,宿舍熄灯铃已响过半小时,走廊的感应灯一层层暗下去。姜寻蜷在上铺,将床帘拉得密不透风,只留下一盏USB小夜灯,灯头拧到最弱,淡黄光圈只够照亮半尺见方的空间。
她摊开掌心——那枚银灰色纽扣静静躺着,四眼圆孔在微光里像四只小小的眼睛,与她对视。
“才不是纪念。”她对着镜子大小的化妆镜嘟囔,却鬼使神差地从针线包里翻出一根极细的银链,比量了一下长度,然后穿针、引线、打结——把纽扣牢牢固定在链子中央。
一盏灯,一枚扣,一根链,深夜的宿舍变成只有她一个人的操作台。
银链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穿过扣眼时频频打结。姜寻急得咬唇,又怕把线拉扯变形,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调整。
第三遍终于成功,她举起成品——纽扣在灯下轻微旋转,像一颗被剪下来的星子。
“挺好看嘛。”她小声评价,却又立刻皱眉,“好看什么好看,傻死了!”
镜子里的女孩顶着乱蓬蓬的丸子头,眼下有淡淡的青,嘴角却带着压不住的弧度。
她把项链迅速塞进手心,仿佛只要慢一秒,就会被自己发现更大的破绽。
灯罩太小,光圈只照得到锁骨以上。姜寻侧过脸,看镜面里的自己——
额前碎发被汗水黏住,鼻尖因为熬夜冒出一点小红,唇色却意外鲜艳。
她缓缓把项链戴上,冰凉的纽扣贴在锁骨中央,像一块突然降临的陨石,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姜寻你傻不傻?”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咬牙切齿,“一颗纽扣而已,至于吗?”
镜子沉默,却在下一秒反射出她不自觉扬起的嘴角——答案已不言而喻。
她慌忙把项链扯下,银链勾到发尾,疼得她倒抽一口气,眼眶瞬间泛湿。
不是疼,是恼。恼自己明明说好不留痕迹,却还是把“证据”挂在了离心跳最近的位置。
上铺突然传来叶舟迷糊的嘟囔:“寻寻,你下铺怎么有光?偷吃夜宵?”
姜寻吓得差点把项链扔出去,迅速将夜灯调暗,连人带头缩进被窝:“没、没事,我找耳机。”
“哦……”叶舟翻个身,呼吸重新均匀。
黑暗里,姜寻按住胸口,感觉纽扣在掌心里一下一下硌着皮肤,像一颗不肯被安抚的小石子。
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比夜灯的光圈还要亮。
被窝成为临时影院,幕布是闭眼后的黑暗,放映的是这一天的片段——
清晨六点,沈予把秒表归零,逆光站在跑道外沿,袖口第二颗纽扣松垮,线头随风晃动;
上午决赛,他接棒瞬间回眸,眼底倒映着冲过终点的她;
傍晚回宿舍路上,他把外套留给她,自己只穿湿透的T恤,雨珠顺着他睫毛滚落,像一串碎掉的星子。
镜头最后定格在他把纽扣递给她时说的那句:“留一点余地。”
余地?她把线缝得死紧,哪还有余地?
回忆放映完毕,姜寻把脸埋进枕头,发出无声的哀嚎——
“完了,真的完了。”
她重新拧亮夜灯,从针线包里摸出小剪刀,对准银链——
只要“咔嚓”一下,项链变回普通扣子,证据消灭,心跳也会回归正常。
剪刀却在离链环两毫米处停住。
她下不去手。
那不是一条链子,是某个暴雨夜里托住她手肘的温度,是终点线前与她同步的呼吸,是“留一点余地”的暗号。
剪刀“啪”地合上,被扔回针线包。
项链重新戴上,死结被拉紧,纽扣贴在锁骨窝,像一枚不肯离岗的哨兵。
姜寻对着镜子,长长叹了口气:“傻就傻吧,反正没人知道。”
话音刚落,镜子背面“啪嗒”掉出一张绿色便签——
是她上次夹在《追忆似水年华》里的留言,被叶舟顺手拿来当镜子垫背。
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
「等风停,等你说。——J.X.」
便签飘到脚背,像一片迟到的秋叶。
姜寻弯腰捡起,指尖被纸缘划了一下,细微的疼。
“等你说”——说什么?说剪?还是说……喜欢?
她抬头看镜子,镜里镜外,两张脸同时涨红。
夜灯忽然闪了两下,电量告急。
她慌忙去按开关,光圈却在熄灭前最后一秒,照出锁骨上那颗纽扣——
银灰表面,竟倒映出窗口一点微光,像遥远星子落在她心口。
黑暗降临,宿舍重新归于寂静。
姜寻攥着便签,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开床板——
等风停,等她说。
风停了吗?
还是,才刚刚开始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