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战罢，留下的弟子已不足五十之数。气氛愈发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灵压碰撞的细微火花和毫不掩饰的竞争意味。抽签再次开始。

当玉符入手，看到上面的数字和对阵名字时，周遭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化为更加炽烈的、幸灾乐祸的喧嚣。

“吴战对……雪月师姐？！” “哈哈哈！报应来了！看他这次还怎么靠运气！” “雪月师姐！天枢峰真传！筑基后期！剑法超绝！” “完了完了，这废物死定了！雪月师姐可不是王磐那种糙汉！” “最好一剑把他劈下台，看着就碍眼！”

连高处的观礼台，似乎都有几道神识波动了一下，显然对这组对决产生了兴趣。

铁牛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抓着我的胳膊，瓮声道：“小师弟，要不……咱认输吧？雪月师姐她……不一样。”他言语间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忌惮。

苏茹也难得地没有嘲讽，只是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瞥向远处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最终硬邦邦道：“打不过就滚下来，别硬撑，丢人。”

我低着头，捏着那枚冰冷的玉符，手指微微蜷缩。雪月……天枢峰百年难遇的天才，清冷孤高，剑法通明。与她交手，绝非王磐之流可比。任何一丝破绽，都可能被她瞬间洞察、放大。

体内，“冰潭”依旧沉寂，但识海深处，已开始飞速推演关于雪月的一切信息：她过往出手的记录，天枢峰《冰心剑诀》的特性，她那种看透虚实的敏锐目光……

这一战，需要更精密的“表演”，更需要一个……足够“合理”的落败方式。

轮到我们登台。

一袭白衣的雪月早已静立擂台另一端，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梅。她甚至没有看向我，目光平淡地望着远方，仿佛眼前的比试与她无关，自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和绝对的自信。

我“紧张”地走上台，站在她对面，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台下是无数道看好戏的、鄙夷的、期待的目光。

主持长老似乎也觉得这场比试毫无悬念，例行公事地挥手：“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雪月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她只是手腕一翻，那柄通体如冰晶般剔透的长剑便已出鞘，带起一泓清冷彻骨的寒光，直刺而来！

简单，直接，却快得超乎想象！剑尖所指，空气似乎都被冻结，留下淡淡的冰痕轨迹！更可怕的是，这一剑蕴含着一股冰冷的剑意，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指本质！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像是被那冰冷的剑意刺激，本能地、“狼狈”地向后猛仰！

嗤啦！

冰冷的剑气擦着咽喉掠过，带走几根发丝，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寒栗子！

台下惊呼声起！

“好快！” “差点就秒杀了！”

雪月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我做何反应都与她无关。她剑势不停，手腕微抖，冰晶长剑化作数点寒星，如同夜空中骤然绽放的冰莲，笼罩我周身大穴！每一剑都精准、冷冽，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我彻底陷入了“极度被动”。脚下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每一次闪避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惊险到了极致。青钢剑“胡乱”地格挡，每一次碰撞都爆开一簇冰晶火花，震得我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手臂肉眼可见地覆盖上一层薄霜，动作越发“迟缓僵硬”！

“废物！就知道躲！” “雪月师姐玩死他！” “看他能撑几剑！”

台下的哄笑和叫骂越发响亮。

然而，在高处观礼台和一些真正高手的眼中，情况却有些诡异。

雪月的剑，快、准、冷，毫无破绽。但那吴战的闪避，看似毫无章法，狼狈不堪，却总能在最后一刻，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他的脚步凌乱，却总能在冰莲般的剑影中找到那唯一狭窄的缝隙！他的格挡笨拙，却总能堪堪挡住无法避开的关键一剑，尽管每次都被震得气血翻腾，霜寒侵体！

一次是运气，两次是侥幸，三次四次……每一次都如此？

雪月那古井无波的清冷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惊疑。她的剑势陡然一变！

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精准，冰晶长剑划出一道玄妙的圆弧，擂台上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随着她的剑势盘旋飞舞，如同一场小范围的暴风雪！

“冰封剑域！”台下有人失声惊呼，“雪月师姐动真格的了！”

剑域之内，我的行动顿时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每一次移动都仿佛陷入粘稠的冰浆，寒气无孔不入地钻入经脉，试图冻结灵力和气血！体表的冰霜迅速加厚！

我“挣扎”着，动作变得更加“迟缓”和“艰难”，脸上露出了“绝望”和“痛苦”之色。

雪月立于剑域中心，衣袂飘飞，如同冰雪女神。她缓缓抬起剑，剑尖对准我，一股极其凝聚的、足以冰封灵魂的极致寒意锁定了我！

“结束了。”她红唇轻启，吐出冰冷的三个字。

剑尖一点寒芒急剧放大！如同冰封世界的核心，带着冻结一切、湮灭一切的意志，刺向我根本无法闪避的胸膛！

这一剑，避无可避！

铁牛猛地闭上了眼睛。苏茹握紧了刀柄。

所有人都认为结局已定。

就在那冰封一剑即将及体的刹那！

我因“挣扎”而“混乱”踏出的脚步，恰好踩中了剑域内一处因为能量流转而产生的、极其微弱且瞬息即逝的力场薄弱点！

同时，我被“冻得僵硬”、看似“胡乱”抬起格挡的青钢剑，剑尖以一种微小到极致、近乎痉挛的频率高速震颤了数十次！每一次震颤，都精准地磕在那冰封一剑最前端、力道将发未发、寒意最盛却也最不稳定的那一点锋芒之上！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细密如雨打芭蕉、却又轻微到几乎被剑域呼啸声淹没的脆响！

每一次磕碰，都有一丝被《缄默心经》压缩到极致的、性质截然相反的凝练暗劲，如同最犀利的冰锥，逆着那极寒剑势钻入！

这不是对抗，而是引导和叠加！

雪月那完美无瑕、冰冷凝聚的剑势，被这数十道细微却精准到匪夷所思的干扰，引得出现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不可查的偏斜和加速！

而我这“胡乱”格挡的一剑，在完成这一切后，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冰寒之力，“咔嚓”一声，青钢剑剑尖部位竟被硬生生冻碎崩裂！

我也像是被那股巨力狠狠“撞”中，整个人向后猛地“抛飞”出去！

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我方才脚步踩中的那处剑域力场薄弱点！

噗！

如同穿过一层冰冷的水膜！

我竟然……跌出了冰封剑域的范围！

而雪月那志在必得、却因细微偏斜和加速而失控了一瞬的冰封一剑，以毫厘之差，擦着我的衣角掠过，狠狠刺在了空处！

轰！

恐怖的冰寒剑气爆发开来，将我原本站立之处彻底冰封，形成一个巨大的冰坨！寒气四溢！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雪月保持着出剑的姿势，站在原地，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愕然和难以置信！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完美控制的剑域和必杀一剑，怎么会落空？对方怎么可能挣脱剑域？那崩碎的剑尖是怎么回事？

而我，则“重重”地摔落在擂台边缘，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嘴角溢出“鲜血”（咬破舌尖），手中的青钢剑断了一截，躺在不远处，看上去凄惨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冻毙。

但，我还在擂台上！并未被击中！

“不可能！！”台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尖叫。

“他……他躲开了雪月师姐的冰封一剑？！” “怎么做到的？！” “剑……剑碎了？是剑碎的力量把他震出来的？” “这……这他妈是什么运气啊？！”

主持长老也懵了，半晌才看向雪月。

雪月缓缓收剑，看着摔在擂台边缘、看似只剩半条命的我，又看了看那被冰封的区域和那截断剑，秀眉微蹙。她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那种细微的失控感让她极其不适。但她高傲的性子，让她不屑于对这样一个“侥幸”活下来、且明显失去战斗力的“废物”再出第二剑。

她沉默了片刻，清冷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未能一击决胜负。但他已兵刃损毁，无力再战。此局……”

她似乎想判平，或者让对方认输。

然而，就在她话音未落的刹那！

异变再生！

我摔落的那处擂台边缘，恰好是之前某场激烈比试留下的一道细微裂痕，此刻被那冰封剑域的余波和我不偏不倚摔落的力量巧合地一震——

咔嚓！

一小块青罡石突然崩裂！形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坑！

而我，仿佛正好因为这下“意外”的塌陷，身体失去最后支撑，“啊”地一声短促惊叫，整个人直接滚下了擂台！

噗通。

我摔落在擂台下的地面上，沾了一身灰尘，一动不动了。

全场再次死寂。

落……擂台下？

输了？

以一种比胜利更加荒谬、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

主持长老张大了嘴巴，看着台下“昏迷”的我，又看看台上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仿佛吃了苍蝇一样的雪月，半晌，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宣布：

“吴战落台。雪月……胜。”

没有欢呼，没有喝彩。

只有一片诡异的、巨大的沉默和无数道呆滞的目光。

雪月站在台上，握着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赢了，却感觉比输了还要憋屈。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昏迷”的我，最终冷哼一声，转身跃下擂台，白衣飘飞，瞬间远去。

铁牛和苏茹冲下看台，手忙脚乱地“抢救”我。

没人注意到，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昏迷”的我，嘴角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

冰莲折影，寒阶败月。

此败，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