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声轻微的“咚……咚……”声,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客厅里勉强维持的平静。它们来自二楼,清晰得令人无法忽视,尤其是在刚刚听完由雾那个关于“边界敲击”的恐怖故事之后。
所有人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井崎荟菜和美乃理同时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纯粹的惊恐。枫花猛地站起身,摆出了防御的姿态,警惕地盯着楼梯口。澪月的素描本从膝上滑落,她也无暇顾及,只是脸色苍白地听着。高桥和子的呼吸变得急促,努力维持的镇定出现了裂痕。
木子宜许的兴奋和好奇此刻也被真实的恐惧压过,她下意识地靠近了由雾。
川崎由雾本人则眉头紧锁,她讲述的故事与现实产生了诡异的呼应,这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声音没有再响起。
二楼恢复了死寂,仿佛那两声敲击只是众人的集体幻觉,是过度紧张的神经在雨声和炉火声里捕捉到的错误信号。
但那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被某种规则“警告”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宫㭴先生还没有回来。
“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美乃理带着哭腔,小声问,声音抖得厉害。
“是……是风吹动什么东西吧?”荟菜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但她自己听起来都不信。这栋房子密封很好,几乎感觉不到风。
“或者是房子老化了,木头热胀冷缩?”枫花提出另一种可能,但语气同样不确定。
由雾缓缓摇头,她的目光没有离开楼梯方向:“不像。那声音……很规整。”她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那两声敲击,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感。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宫㭴志雄抱着一叠厚厚的、看起来柔软舒适的毛毯走了回来。他看到客厅里气氛凝重、人人脸色煞白的样子,微微一愣。
“怎么了?各位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更紧张了?”他温和地问道,将毛毯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宫、宫㭴先生!”井崎荟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地问道,“您、您刚才在楼上……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比如……敲击的声音?”
“敲击声?”宫㭴志雄面露疑惑,侧耳听了听,“除了雨声,我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许是什么东西被风吹动了?这房子虽然结实,但毕竟在山里,偶尔也会有些奇怪的动静。”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脸上的表情也毫无破绽。
但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女孩们心中的疑虑就越深。他真的没听到吗?还是说……
宫㭴先生拿起一条柔软的羊毛毯,递给离他最近的美乃理:“来,披上这个吧,会暖和些。深山的夜晚,寒意很重。”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插曲从未发生。
美乃理怯生生地接过毯子,小声道谢。
宫㭴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依旧惊魂未定的井崎荟菜身上,笑了笑:“看来由雾小姐的故事相当有感染力。确实,古老的界限禁忌总是带着令人敬畏的力量。不过请放心,我这里还是很安全的,只要遵守……基本的礼仪。”他话中似乎若有所指,但又模糊不清。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提议的语气说道:“说起来,各位的衣服似乎还有些潮湿,穿着不舒服吧?我这里或许有一些干净的旧衣服,虽然款式可能不合时宜,但至少是干燥的。如果各位不介意,可以暂时换上?尤其是荟菜小姐,你看起来冻得最厉害。”
他的提议很周到,充满了关切。但在这种氛围下,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荟菜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不用了,宫㭴先生,我这样就好,毯子就很暖和了……”她下意识地拒绝了,或许是出于对陌生人衣物的本能抵触,或许是心底那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宫㭴志雄也不坚持,只是笑了笑:“没关系,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告诉我。那么……”他的目光转向其他人,“还有谁愿意分享故事吗?长夜漫漫,或许沉浸在故事里,反而能忘记对风雨和陌生环境的恐惧。”
他的鼓励似乎起了作用。或许是为了摆脱刚才那恐怖敲击声带来的窒息感,或许是想用新的故事覆盖掉旧的恐惧,又或许,只是在这种无处可逃的环境下,讲述成了唯一能主动做的事情。
井崎荟菜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她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的美乃理,又看了看其他人,忽然鼓起了一丝勇气。她不想一直表现得那么胆小。
“那……那我也讲一个吧。”荟菜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她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些,“和由雾学姐的有点类似,也是关于……不能去的地方,不能做的动作。这是发生在我小学时的事情……”
“我小时候家住在一栋很有年头的旧公寓楼里。那栋楼是L形的,结构有点复杂,楼梯和走廊都显得昏暗逼仄。孩子们之间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歪み階段’(歪斜阶梯)的传说。”
“据说,在公寓楼某个几乎无人使用的消防通道里,有一段很少人知道的、特别老旧的水泥楼梯。它连接着三楼和四楼之间的一个设备层小平台。那段楼梯本身没什么特别,但传说在特定的时间——通常是深夜,或者暴雨天楼道里特别安静的时候——如果你独自一人去走那段楼梯,并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不是向前走上平台,而是故意猛地向后转回头,看向楼梯下方,就有可能看到……‘那个’。”
“至于会看到什么,传言各不相同。有人说会看到下面楼梯上站着一个模糊的、没有脸的人影;有人说会看到楼梯扭曲变形,像蛇一样蠕动;还有人说,会看到第三只眼睛——一只巨大、布满血丝、充满恶意的眼睛,悬浮在楼梯井的黑暗中,凝视着你。”
“我们当时年纪小,又怕又好奇。有几个高年级的坏孩子经常用这个传说吓唬我们低年级的。有一天放学后,雨下得很大,我不能在外面玩,只好在公寓楼里乱逛。不知怎么,就逛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消防通道门口。”
“门通常是锁着的,但那天,那把旧锁不知怎么坏了,只是虚挂在门上。我心里害怕,但又按捺不住该死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我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里面果然是一段非常老旧的水泥楼梯,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处一个小窗户透进一点灰蒙蒙的光。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楼梯扶手冰冷粗糙。我心跳得厉害,既想立刻逃跑,又想验证一下那个传说。”
“我告诉自己,就试一次,就看一眼,然后马上跑。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一步一步往上走。楼梯台阶很高,水泥表面有很多破损。我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外面暴雨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终于,我走到了楼梯顶端,面前就是那个堆满杂物的设备层小平台。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我死死记着传说的内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然后猛地向后转头。”
“我闭上眼睛,猛地踩上最后一级台阶,然后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刷地一下转过头,睁大眼睛看向楼梯下方——”
荟菜讲到这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发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时刻。美乃理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
“我……我看到了……”荟菜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楼梯没有扭曲,下面也没有站着人影……”
“但是……但是在楼梯井中间,那片最深的黑暗里……真的……有一只眼睛!”
“它巨大无比,几乎占据了整个楼梯井的宽度!眼白布满了扭曲的、蜘蛛网一样的血丝,瞳孔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像是一个漩涡。它就那样悬空浮在那里,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我!”
“那不是人的眼睛,也不是任何动物的眼睛……那是一种……充满了纯粹的、冰冷的恶意和‘非人’感的注视!我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窒息感,仿佛灵魂都要被那只眼睛吸走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腿一软,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连滚带爬地冲出那道铁门的,只记得背后那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逃跑的方向。”
“我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整整一周才缓过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任何偏僻的楼梯间,甚至不敢快速回头去看身后。直到现在,我有时候做噩梦,还会梦到那只悬浮在黑暗中的、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睛……”
荟菜讲完了,她浑身都在发抖,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这个童年阴影显然至今仍深刻地折磨着她。
“巨大……的眼睛……”美乃理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其他人也感到一阵恶寒。由雾讲述的“界限”是抽象的法则,而荟菜描述的这只“眼睛”,则是一个具体而极具冲击力的恐怖意象,直接冲击着视觉神经。
宫㭴志雄听完,轻轻叹了口气:“很可怕的经历。童年的创伤往往最为持久。那种被某种超越理解的‘视线’牢牢锁定的感觉,确实能摧毁人的安全感。”他的评论依旧带着一种分析式的冷静。
就在这时——
“咚!”
又是一声敲击!
这一次,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有力!仿佛就在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而且,紧随其后,似乎还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像是老旧木头摩擦的“吱呀”声。
所有人都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天花板华丽的吊灯。
声音没有再继续。
但这一次,连宫㭴志雄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仔细倾听。
“宫㭴先生……”高桥和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这声音……真的只是风声吗?”
宫㭴志雄收回目光,看向她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也许……是房子年代久了,某些承重结构在潮湿的雨夜里发出的声音吧。毕竟,这么大的雨,山里的湿气很重。”
他的解释依旧无法让人信服。
木子宜许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宫㭴先生……您二楼那些锁着的房间里……除了那面镜子……还有别的……东西吗?”
宫㭴志雄看向宜许,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弧度。
“谁知道呢?”他轻声回答,目光再次扫过所有女孩惊惧交加的脸。
“老房子就像一本合上的书,总有一些……未曾被翻阅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