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乃理的讲述带来的寒意尚未消退，天花板上那声清晰而诡异的“咚！”以及随之而来的细微“吱呀”声，像是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连宫㭴先生那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动。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变得遥远，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每个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高桥和子的问题悬在空中：“宫㭴先生……这声音……真的只是风声吗？”

宫㭴志雄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缓缓从天花板移开，扫过一张张惊惧的面孔。他没有直接回答和子的问题，而是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似乎包含着一丝无奈，又或者……是一丝别的什么难以捉摸的情绪。

“老房子的叹息，总是比新房子要多一些。”他最终这样说道，语气依旧温和，却巧妙地避开了实质，“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木材收缩，某些隐藏的应力释放出来，总会发出些奇怪的动静。有时候，甚至只是温度变化引起的气流，吹动了某扇未关紧的柜门。”

这个解释听起来比之前的“风声”或“热胀冷缩”要具体一些，但依然无法完全消除女孩们心中的疑虑。那声音太有指向性，太像是……某种存在发出的信号。

木子宜许关于“锁着的房间里还有什么”的问题，更是将这种疑虑推向了顶峰。

宫㭴志雄看向宜许，嘴角那抹难以形容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些。他的眼神在枝形吊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深邃。

“谁知道呢？”他轻声重复道，仿佛这不是一个敷衍，而是一个真正开放的、引人深思的答案。“老房子就像一本合上的书，总有一些……未曾被翻阅的章节。有些章节或许温馨，有些或许悲伤，而有些……”他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再次瞟向楼梯方向，“……或许 best left unread.（最好不被阅读）”

他使用了英语，这个词组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令人不安。

“Best left unread…” 澪月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素描本的边缘。

就在这时，令人意外的是，一直最为胆小、几乎缩成一团的美乃理，忽然怯生生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睛还红红的，带着泪痕，但某种强烈的倾诉欲，或者说，是极度的恐惧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让她鼓起了勇气。

“我……我也有一个故事……”美乃理的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和荟菜的故事有点像……也是关于……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在学校里……”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她。连紧挨着她的荟菜都愣了一下。

宫㭴志雄似乎对美乃理的主动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很快露出鼓励的笑容：“哦？请讲，美乃理小姐。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美乃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积蓄所有力量。她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目光盯着自己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开始讲述。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故事也讲得有些断续和零散，但其中的恐惧却无比真实。

“这件事发生在我刚上国中不久的时候……就在我们学校的旧校舍。那栋楼已经很老了，据说快要拆掉重建，平时只有一些社团活动还会使用那里的教室。”

“那天放学后，轮到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值日打扫美术教室。美术教室在旧校舍的三楼最尽头。那个同学临时有事先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当时想着快点做完回家，就一个人打扫起来。”

“美术教室很大，东西很多，各种石膏像、静物模型、画架堆得到处都是，影子被傍晚的夕阳拉得很长，看起来有点吓人。我埋头擦桌子，想赶紧弄完。”

“就在我擦到教室角落一个老旧的洗手池时，忽然听到了一阵非常非常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很低很低地……说话？或者说……哼唱？”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内容，也分不清是男是女。我起初以为是隔壁教室还有人，或者窗外传来的声音。但我停下来仔细听，发现那声音……好像是从洗手池的排水口里传出来的！”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排水口里怎么会有声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了那个不锈钢的排水口……”

美乃理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仿佛再次经历了那时的恐惧。

“声音……变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模糊不清……像是有很多很多个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在一个很深很深的洞里，一起低声嘟囔着、呻吟着、诉说着什么……那根本不是什么哼唱，而是一种……充满了绝望和混乱的……低语！”

“我吓得猛地直起身，后背撞在冰冷的洗手池上，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不敢再听，想赶紧离开。可是……可是那低语声好像黏在了我的耳朵里一样，甚至……甚至我觉得它变大声了！不再需要凑近，就能隐隐约约听到！”

“而且……而且我还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从排水口里飘出来的、淡淡的……像是铁锈和水藻混合的……腥味……”

“我害怕极了，抓起书包就想跑。可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那个干燥的、本来什么都没有的排水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黑乎乎的……像是……一团湿漉漉的头发……慢慢地……从管道深处……涌上来一点？”

“我吓得魂都没了，尖叫着冲出美术教室，连灯都没关，书包拉链都没拉好，一路狂奔下楼，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跑，直到跑到有人的新校舍才停下来，哭得喘不上气……”

“后来……我大病了一场，跟荟菜一样，发烧说胡话。病好后，我死活都不肯再去旧校舍，甚至不敢一个人去卫生间，不敢靠近任何排水口。我总觉得……那些管道深处……连接着某个可怕的地方……藏着很多……很多‘东西’……它们在不断地低语……等待着有人靠近……倾听……或者……把它们拉下去……”

美乃理讲完了，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荟菜紧紧抱着她，试图给她安慰，但自己的脸色也同样苍白。

排水口里的低语、湿发、腥味……这种贴近日常环境的恐怖，比遥远的山林传说更让人头皮发麻，因为它破坏了最基本的安全感——连学校里看似无害的洗手池，都可能成为通往恐怖的通道。

“管道……”川崎由雾低声自语，她想起了自家老宅墙内那令人不安的刮擦声，是否也是某种东西在管道或缝隙中移动？

宫㭴志雄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一丝怜悯。他等美乃理的哭声稍微平息一些，才缓缓开口：“很遗憾听到你这样可怕的经历，美乃理小姐。的确，水流和管道，自古以来就被认为可能连接着一些……不属于我们认知范围的领域。尤其是在那些古老的建筑里，年深日久，谁也不知道那些幽暗的管道深处，究竟沉淀了什么。”他的话语再次暗示了他对这栋别墅“古老”一面的了解。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响声，从客厅一侧的墙壁里传来。

那不是敲击，更像是……某种金属机关转动的声音？或者是什么小东西掉落在了地板上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似乎离摆放着青蛙木雕的博古架不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然而，那边除了博古架、墙壁上的装饰画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通风口或者暖气管道的装饰性格栅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个格栅是黄铜色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声音没有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连宫㭴志雄的眉头也彻底皱了起来。他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墙壁和格栅，甚至还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格栅的表面。

“奇怪……”他喃喃自语，“是老鼠吗？但这房子应该没有老鼠才对……”

他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这比之前所有的镇定解释都更让女孩们感到恐惧。

宫㭴志雄转过身，面对她们，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温和却略显疏离的笑容，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别的考量。

“看来今晚这栋房子确实有些‘活泼’。”他说道，“或许是各位带来的青春气息惊扰了它的沉眠？不如……”他的目光在女孩们湿漉漉的衣服上扫过，再次提出了那个建议，“让我去找些干净舒适的衣服给大家换上吧？一直穿着湿衣服，很容易生病。而且，或许换一个状态，也能换一种心情，摆脱这些不必要的恐惧。”

他的提议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而且，他将房子的异响与“换衣服”联系起来，听起来有些奇怪，却又微妙地给人一种“或许换了衣服就真的能安全”的错觉。

恐惧和不安在累积。窗外的雨依旧下着，别墅内的温度似乎开始莫名地下降，壁炉的火光仿佛也无法驱散那从墙壁深处、从楼梯上方、从排水管道概念中弥漫出来的寒意。

换上衣衫，真的能获得安全吗？

还是说，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