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㭴志雄那非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镣铐,牢牢锁定了川崎由雾。茶几上的青蛙木雕,黑石眼睛闪烁着幽光,仿佛已经将她标记。额头上那点绿色粉末发出的灼热感,并非幻觉,而是一种正在侵蚀她存在的可怕预兆。
“界限……”由雾喃喃自语,在那极致恐惧的冰封之下,一种源于家族血脉的、对“越界”后果的深刻认知,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她明白了,从她们踏入这栋别墅,不,甚至是从她们在山林中听到那声呼唤开始,她们就已经一步步踏入了精心编织的陷阱。故事是诱饵,恐惧是食粮,而这诡异的仪式,便是最终献祭的舞台!
“由雾!”木子宜许发出惊恐的尖叫,想要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摔倒在地。
枫花怒吼着,试图再次攻击宫㭴志雄或那只木雕,但同样被那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她的攻击如同石沉大海。
澪月脸色惨白如纸,她紧紧抱着已经彻底崩溃、只会无声流泪和痉挛的美乃理,绝望地看着由雾。
由雾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轮廓变得模糊。她能感觉到一种可怕的抽离感,仿佛自己的 essence 正在被强行从躯体中剥离,被吸入某个冰冷、黑暗、充满粘滑感的虚无之中。宫㭴志雄脸上那狂热的、非人的笑容在她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扩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一个声音尖利地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是木子宜许!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磕破了一块,渗出血迹,与那绿色的粉末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她的眼睛因为恐惧和肾上腺素而布满血丝,但却燃烧着一种疯狂的、不甘就此灭亡的光芒。
“你!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宜许对着宫㭴志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着那只青蛙木雕尖叫着,“‘祂’不是喜欢‘恐惧’吗?!在吃掉我们之前!再听一个怎么样?!一个最精彩的!关于‘祂’的!!”
她的举动疯狂而大胆,近乎亵渎。在这献祭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竟然提出要讲故事?
宫㭴志雄的动作顿住了。他脸上那狂热的笑容微微一滞,似乎对宜许这出乎意料的举动感到一丝……意外?或者说,是宜许话语中提到的“关于‘祂’的”这个关键词,引起了某种反应。
就连茶几上那只青蛙木雕,那不断散发出的、湿漉漉的压迫感,也似乎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萦绕的青烟飘动的速度放缓了。
由雾身上那可怕的透明化和抽离感,也随之骤然减轻了少许!虽然并未停止,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被短暂拉回一口气。
宫㭴志雄缓缓转过头,那双不再人类的眼睛盯着宜许,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蝼蚁……你想拖延时间?”
“拖延?”宜许疯狂地笑着,眼泪却混着额头的血流下来,“我们还能拖延什么?!反正都要死了!在死之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不行吗?!也满足一下‘祂’的!难道‘祂’不想听听凡人是怎么看待、怎么恐惧‘祂’的吗?!难道你不好奇吗,宫㭴……或者 whatever you are?!”
她的语气充满了挑衅和绝望的疯狂。
沉默。
只有二楼那“咚!咚!咚!”的沉重敲击声和墙壁内越来越密集的“咔哒”声作为背景音,反而更加衬托出客厅里这诡异的僵持。
宫㭴志雄(或者说,操控着他的存在)似乎在权衡。献祭的流程被打断,祭品的情绪出现了新的、更激烈的波动(疯狂和绝望也是极佳的调味料),而且,祭品提出了一个关于“祂”本身的故事……这确实……很有趣。
终于,宫㭴志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扭曲的笑容,他微微颔首:“很有趣的提议。蝼蚁临死前的癫狂臆想,或许别有一番风味。说吧,在你彻底成为‘养分’之前。”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那姿态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无形的压力稍微放松了一些,似乎默许了这最后的“表演”。由雾的消失过程几乎停滞了,但她依旧被困在那可怕的状态中,无法动弹。
宜许剧烈地喘息着,大脑在极度恐惧和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疯狂运转。她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可能只有几分钟,甚至更短。但她必须说点什么!必须是一个足够震撼、足够吸引“注意力”的故事!
她看着那只诡异的青蛙木雕,看着宫㭴志雄非人的眼神,看着别墅里正在发生的异象,一个疯狂的、破碎的、源自无数怪谈碎片和眼前现实融合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讲述,语速极快,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扭曲颤抖:
“这不是发生在某个人身上的故事……这是……这是一个关于‘循环’!关于‘盛宴’的故事!”宜许的声音尖利,如同呓语。
“在很多很多古老的传说里……不仅仅是我们日本……在那些被沼泽、雨林、大河环绕的地方……都存在着关于‘祂’的模糊记载!祂不是青蛙!也不是神!祂是……是某种更古老、更巨大的……‘概念’!是‘循环’本身的一部分!是‘孕育’与‘腐烂’一体两面的显现!”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却带着一种疯狂的洞察力。
“祂沉睡在一切‘界限’的深处!水域与陆地的界限!现实与梦境的界限!生与死的界限!当界限模糊的时候……就是祂的力量渗透的时候!”
“祂不需要崇拜!不需要庙宇!祂只需要……‘养分’!强烈的情绪!尤其是恐惧!还有……‘存在’本身!”宜许的目光扫过由雾和地上荟菜、和子的衣服,声音更加尖锐,“恐惧是开胃酒!而灵魂和存在……才是主菜!”
“那些所谓的‘怪谈’!隙间的女人!不存在的楼层!镜中之影!山彦的回响!甚至是人偶的代价!边界瞽女的警告!歪斜阶梯的眼睛!低语的水漏……所有这些!所有这一切!”宜许几乎是在嘶吼,“它们可能都是真的!但它们更可能是……是‘祂’无意间散逸出的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是‘祂’在睡梦中翻身时,在现实世界激起的涟漪!是吸引飞蛾的烛火!是……是为这场‘盛宴’准备的……菜单和诱饵!!”
她指着宫㭴志雄:“而你!你根本不是什么宫㭴志雄!你只是……一个被‘祂’选中或者制造出来的‘牧羊人’!一个‘厨师’!你的任务就是在‘界限’最模糊的地方——比如这座山,这栋别墅——布置好餐桌,然后引诱我们这些‘羔羊’自己走进来!用故事自己吓唬自己,让恐惧变得‘鲜美多汁’!最后……最后在‘祂’的注视下……完成这场‘丰穰的献祭’!”
“这栋别墅!就是餐厅!那个镜子房间!那些锁着的门!可能都是‘厨房’或者‘食品储藏室’!而这场雨!这场让山林界限模糊的暴雨!就是‘祂’降临的帷幕!!”
“我们……我们从来就不是偶然闯入的!我们是……是被选中的‘时令食材’!!”
宜许疯狂地喊出了最后的结论,整个人几乎虚脱,全靠一股绝望的劲头支撑着。
整个客厅一片死寂。
只有她的话语如同恶毒的诅咒,回荡在空气中,与二楼沉重的敲击声和墙壁内的咔哒声交织在一起。
宫㭴志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宜许,那双眼睛里最后一丝人类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漠然、以及一种……被蝼蚁偶然窥破一丝真相后的、极其古老的恼怒。
茶几上的青蛙木雕,那黑石眼睛的光芒骤然炽盛了一下!
“咕……呱!!!”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接近真实蛙鸣的叫声炸响!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满足感和……催促感?
青色的烟雾猛地翻滚起来!
由雾身上的透明化过程瞬间加速!
“时间到了。”宫㭴志雄(或者说,牧羊人)冰冷地宣布,不再带有任何情感,“你的故事……很有趣。作为奖励,你会最后一个被享用。现在……”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回由雾。
“继续盛宴。”
川崎由雾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最后看了一眼疯狂的宜许、绝望的枫花和澪月,以及彻底崩溃的美乃理。然后,她的身影在剧烈的闪烁中,如同被擦除的影像,彻底消失不见。
那套她换上的旧式衣裙,悄然飘落。
第六个。
青蛙木雕的嘴部,似乎满足地微微开合了一下。
宫㭴志雄冷漠地拾起由雾的衣服。
现在,只剩下最后四个祭品了。
他的目光,如同最终的点名,缓缓扫过瘫倒在地的宜许、死死护着美乃理的枫花、以及眼中彻底失去光芒的澪月。
别墅的异响,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