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
沙哑、破碎,带着雨水浸透后的冰冷和一丝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颤抖。
但木子宜许绝不会听错!
那是……川崎由雾的声音!!!
不可能!!!
绝对的、百分之百的不可能!!!
由雾是第一个在她眼前消失的!她亲眼看着她的轮廓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被擦除的影像,最终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服落下!她已经被那个“东西”、被那只青蛙木雕吞噬了!成为了所谓“丰穰之饗宴”的一部分!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帐篷外面?!还用着如此……如此“正常”、如此“无助”的语调呼唤她的名字?!
巨大的、颠覆认知的恐怖如同冰海倒灌,瞬间淹没了宜许残存的理智!她的大脑尖叫着拒绝接受这个信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连颤抖都停止了,只剩下一种僵硬的、濒死的冰冷。
帐篷外,暴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敲打着帆布。
那诡异的、属于“边界瞽女”的哀婉旋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那个……由雾的声音,在雨声中幽幽地、断断续续地传来:
“……宜许……回答我……好不好……”
“外面……好黑……雨好大……”
“我……我不知道怎么在这里……我好冷……”
“开门……让我进去……求求你了……”
声音充满了无助、恐惧和哀求,完美地模仿了一个在暴雨夜山中迷路、侥幸找到同伴帐篷的女孩该有的所有情绪。
太像了。
像得令人头皮发麻,像得令人灵魂战栗!
宜许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用剧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逼疯的恐惧和……那一丝荒谬绝伦的、想要回应的冲动!不!那不是由雾!那绝对不可能是由雾!那是陷阱!是那个别墅里的“东西”玩弄人心的把戏!它吃掉了她,现在又在模仿她!就像“山彦”模仿人的呼唤一样!
“滚开!!!”宜许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哑的、破碎的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你不是由雾!!滚开!!!”
帐篷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只有雨水敲打帐篷的声音。
几秒钟后,那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丝无助和哀求减弱了,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困惑?
“……宜许……?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是由雾啊……我……我好像摔了一跤……头好晕……记不太清了……”
“但是……我好冷……真的好冷……让我进去吧……”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三个字,被那冰冷的声音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宜许的眼泪混合着雨水和血水疯狂涌出,她拼命摇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你不是!你不是!由雾已经……已经……”她无法说出那个词。
“已经……怎么了?”外面的“东西”立刻追问,语气里那丝冰冷的困惑似乎加深了,甚至带上了一点……好奇?仿佛它在通过对话,学习和完善自己的模仿。
宜许死死捂住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她不能再回应了!每一次回应,似乎都在让这个“东西”变得更加“像”由雾,更加了解如何拨动她的心弦!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降临。
只有帐篷外那个“存在”静静的站立感,如同冰冷的磐石,压在宜许的心头。
然后,一阵轻微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响起。
仿佛外面那个“东西”……正在用湿透的衣服或者……身体……轻轻地摩擦着帐篷的帆布?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声音缓慢而持续,围绕着帐篷缓缓移动。
宜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帐篷的帆布壁。随着那摩擦声的移动,帐篷壁被从外面轻轻地压动,出现细微的、缓慢移动的凹陷。
它在……摸索?
它在寻找入口?或者在感知里面的情况?
摩擦声在帐篷门帘的位置停了下来。
然后,宜许看到,门帘拉链的位置,开始被从外面……轻轻地、试探性地……拉动!
吱嘎——吱嘎——
拉链齿相互摩擦的细小声音,在此刻听来却如同惊雷!
它想进来!!!
宜许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疯了一样扑过去,用身体死死压住门帘内侧,双手拼命抓住拉链的锁头,防止它被拉开!
“走开!走开!怪物!!”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化作了这一刻最本能的抵抗!
外面的拉动力量停顿了一下。
随即,一股更大、更冰冷的力量猛地传来!
吱嘎嘎嘎——!!!
拉链被猛地向下一拉!宜许拼尽全力的抵抗在这股非人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拉链被强行拉开了十几厘米!
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浓重泥土和腐烂水腥气息的空气瞬间从缝隙中涌入!
与此同时,一只眼睛……贴到了那条缝隙上!
宜许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只眼睛巨大、浑浊、布满着蛛网般的暗红色血丝!瞳孔是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正透过那条缝隙,冰冷地、毫无情感地……凝视着帐篷里面!凝视着几乎吓疯了的宜许!
而在那只可怕的眼睛后面,隐约可以看到一片湿漉漉的、惨白的皮肤,和……几缕粘附着淤泥的、深紫色的丝绸衣料——那是川崎由雾消失时穿着的和服便衣的颜色!!!
“啊……啊啊啊啊啊——!!!”
木子宜许发出了此生最凄厉、最绝望的尖叫!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她猛地向后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倒退,直到后背狠狠撞在帐篷另一端的支架上,震得整个帐篷一阵摇晃!
门帘外的那个“东西”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那只可怕的眼睛从缝隙处移开了。
然后,一只手……从那条被强行拉开的缝隙中……缓缓地……伸了进来!
那只手苍白、浮肿,皮肤因为长时间泡水而布满褶皱,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它动作僵硬而缓慢,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探究般的意味,在帐篷内的空气中摸索着……
它的目标,显然是已经彻底崩溃的宜许。
宜许缩在角落,眼睛瞪大到极限,看着那只属于“川崎由雾”的、却又绝对不属于任何活人的手,一点点伸向自己,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无法成调的窒息声。
就在那只浮肿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脚踝的瞬间——
呱——!!!
一声极其洪亮、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严和冰冷怒意的蛙鸣,如同实质的音波,猛地从山林的上方、从别墅的方向滚滚传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雨声!
这声蛙鸣与之前木雕发出的声音截然不同,它更加真实,更加庞大,仿佛来自于一个真正存在的、栖息在山林深处的庞然巨物!
帐篷外那只正在伸入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僵住,然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只浮肿手上的苍白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惊恐地窜动!
“呃……啊……”帐篷外,那模仿由雾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扭曲的、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嘶鸣!
下一秒,那只手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门帘外那个“存在”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紧接着,一阵慌乱、急促、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响起,迅速远离了帐篷,朝着山林深处的某个方向仓皇逃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暴雨声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
帐篷内,只剩下吓傻了的、如同破布娃娃般蜷缩在角落的木子宜许。
帐篷外,暴雨依旧。
还有那声回荡在山谷之间、蕴含着无尽冰冷与怒意的蛙鸣,余音袅袅,仿佛在宣告着它对这片山林一切事物的绝对主权。
以及……对某个“越界”的、“失败”的模仿者的……不满。
木子宜许瘫在冰冷潮湿的帐篷里,瞳孔涣散,意识在彻底崩溃的边缘徘徊。
刚才……那是什么?
那个模仿由雾的东西……被……被别墅里的“正主”……吓跑了?
它们……不是一伙的?
还是说……这只是……一场属于“它们”的、她无法理解的……内部惩戒?
无尽的迷雾和更深沉的恐惧,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