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壁画藏谜

塞外的风，如同裹着砂砾的鞭子，抽打着废弃驿站“鬼哭驿”残破的土墙，发出凄厉呜咽，应和着驿站本身的名字。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和院中枯死的胡杨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投射在孟露桥一行人凝重的脸上。

他们被包围了。

上百名身着杂色皮袄、手持弯刀、弓箭、狼牙棒的剽悍身影，如同从戈壁黄沙中钻出的饿狼，密密麻麻地堵住了驿站残破的前门、坍塌的侧墙缺口，甚至占据了后方高耸的土丘制高点。箭镞的寒光在夕阳下连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网，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退路。空气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尘土的血腥味。没有喊杀声，只有压抑的喘息、皮靴摩擦砂砾的窸窣，以及弓弦被缓缓拉紧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沉默的包围，比喧嚣的冲杀更令人窒息。他们在等待，等待猎物踏入早已布设的致命陷阱，或是力竭崩溃。

驿站破败的大堂内，气氛同样紧绷如满弓之弦。

“对方在耗！”欧阳楚月怀抱玉女剑，剑鞘上已沾满尘土与暗红的血渍，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门外影影绰绰的敌人，“等我们疲惫，等夜色降临，或者…等我们按捺不住冲出去，落入他们的圈套！”

孟露桥背靠着一根勉强支撑屋顶的粗大梁柱，手中那支赝品紫玉长笛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此刻的险境。他脸色有些苍白，左肩衣衫被利器划破，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他微微喘息着，眼神却依旧沉静锐利，如同风暴中心的鹰隼。“粮草水源尚能支撑两日，但士气…不能等。”他声音低沉，“对方围而不攻，必有后手。若我所料不差，夜袭…就在今晚。” 他目光投向角落阴影里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的韦小月和纤云。

宁若雪一身素白衣裙已沾染风尘，却依旧挺直脊背，如同风雪中的青竹。她没有参与讨论战术，而是站在一面相对完好的土墙前。墙上，覆盖着大面积的、色彩早已斑驳剥落的壁画。画风粗犷古拙，描绘着流沙国先民祭祀、狩猎、战斗的场景。她的指尖带着内力凝聚的微光，极其缓慢而仔细地抚过壁画上那些模糊的线条和符号，清冷的眸光专注得仿佛要穿透时间的尘埃。

“宁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画？”韦小月性子急，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焦躁。

宁若雪指尖未停，声音平静无波：“画非无物。此地既为幽影楼走私节点，壁画之中，或藏暗语标记，指示秘库方位或联络方式。即便无用，观其笔法、布局，亦能推想建造者心思，或可反推机关陷阱之设。” 她指尖在一处描绘着巨大篝火和环绕狼群的壁画前停下，篝火中心，几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装饰火星的扭曲符号引起了她的注意。“金…雪…楼…”她低声念出符号的象形含义，黛眉微蹙，“还有这残缺的狼头与弯月交织的图腾…与令牌如出一辙。” 她指给孟露桥看。

孟露桥凑近，看着那古老壁画上模糊却透着邪异力量的图腾，眼神愈发凝重。这幽影楼的根，比他想象的扎得更深。

就在这时！

驿站侧后方，一处被敌人占据的矮墙阴影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

“有情况！”欧阳楚月瞬间拔剑，身形如电扑向声音来源！孟露桥也立刻警觉，紧随其后！

只见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破麻袋般被人从矮墙后狠狠抛出，重重摔在驿站院内的砂石地上！那是一名流沙国装束的弓箭手，喉间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鲜血汩汩涌出，眼看是不活了。

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跄着从矮墙豁口冲了进来！来人一身月白色的道袍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浸染得看不出本色，发髻散乱，脸上、手臂上布满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渗出。她背上斜插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鞘上“流星赶月”四个篆字在血迹中依稀可辨。正是点苍派掌门之女——邱莫言！

她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冲入院中，身形摇晃，全靠手中长剑拄地才勉强站稳。她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淌下。她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带着极致的疲惫、愤怒和一丝……绝望的清醒。她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孟露桥等人，尤其是欧阳楚月手中的玉女剑，眼中陡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光亮！

“中……中原同道……”邱莫言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快……快走！此地……是陷阱！盗令贼……与……流沙国权贵……勾结……”她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鲜血呛咳而出。

“邱姑娘？！”孟露桥认出她，心中巨震，一个箭步上前欲扶。

“别过来！”邱莫言猛地抬手制止，身体又是一晃。她用尽最后力气，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入手冰凉沉重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阴刻着复杂的星斗云纹，正是点苍派镇派之宝——玄铁令！

她死死攥着玄铁令，染血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离她最近的欧阳楚月身上，仿佛要将最后的信念传递过去：“接……接住！令牌……背面……花纹……”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玄铁令抛向欧阳楚月，同时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倒！

欧阳楚月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枚带着体温和浓重血腥气的冰冷令牌。

邱莫言重重摔倒在地，尘土飞扬。她挣扎着抬起沾满血污的脸，望向欧阳楚月，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嘶声道：“……与……流沙国……兵符……一致……小……心……内奸……”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落，气绝身亡！至死，她的手仍倔强地指向欧阳楚月手中的玄铁令。

“邱姑娘！”欧阳楚月失声惊呼，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点苍高徒，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陨落在这塞外荒驿！

“内奸？！”韦小月惊得捂住了嘴，纤云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孟露桥脸色铁青，迅速俯身探查邱莫言脉搏，确认她已香消玉殒。他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向矮墙豁口——那里，几个流沙国装束的身影正欲冲入，脸上带着惊怒和杀意，显然邱莫言是拼死突破了他们的防线才冲进来的！

“杀！”孟露桥一声厉喝，杀意冲天而起！紫玉长笛瞬间入手，身如青烟，直扑豁口！欧阳楚月悲愤交加，玉女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光暴涨，紧随其后！

一场短促而惨烈的遭遇战在豁口处爆发！孟露桥笛影翻飞，招招指向要害，蕴含天罡掌力的指风凌厉无匹，瞬间点倒两人！欧阳楚月含恨出手，峨眉剑法狠辣决绝，“灵蛇出洞”快如闪电，剑光过处，血花飞溅！韦小月也鼓起勇气，利用滑溜的身法，匕首刺向敌人下盘，虽未能致命，却也造成不小干扰。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击打懵，丢下几具尸体，仓皇后退，重新缩回包围圈。

短暂的战斗结束，驿站内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味。众人退回相对安全的大堂，喘息未定，但邱莫言的遗言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每个人心头。

玄铁令！流沙国兵符！内奸！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

欧阳楚月颤抖着翻过手中的玄铁令。令牌背面，赫然是极其繁复精密的云雷纹与星辰轨迹交织的图案，线条流畅而古老，透着神秘莫测的力量。这图案……她虽未见过流沙国兵符实物，但作为将门之后，曾听长辈描述过其形制特征——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象征着最高调兵权限的星辰云雷纹！

“是真的……”欧阳楚月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她说的……是真的！” 这枚本该守护中原武林的玄铁令，其背面竟与敌国最高兵符同源！这意味着什么？点苍派？还是……更高层？

“内奸……”孟露桥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欧阳楚月、宁若雪、韦小月、纤云，最后落在自己身上。邱莫言临死前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是谁？潜伏在何处？这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隔阂。

“现在不是猜疑的时候！”孟露桥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升起的寒意，沉声喝道，“邱姑娘拼死送来消息，是让我们警惕！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印证他的话，驿站外，包围圈中响起了低沉而整齐的号角声！呜呜的号角如同催命的丧钟，穿透风沙，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夜色，终于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鬼哭驿。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杀戮的温床。

子夜刚过，驿站残破的围墙四周，骤然响起数声凄厉的狼嚎！紧接着，数十条矫健如鬼魅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潮水般从多个方向无声地涌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目标直指驿站内部！

“敌袭！”负责警戒的韦小月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战斗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