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雅苑坐落在西郊,是一处仿古园林式的私人会所,这里平日里只接待会员,今日却因为玄阳子的一场讲座,变得车水马龙,豪车云集。
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车内,南良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静心雅苑的内部结构图和监控画面。
“搞定!所有监控都接入了我的系统,你可以放心进去了,我在外面给你当眼睛。”
南良说完瞥了我一眼:“你这身行头……有点浮夸啊。”
我整理了一下手腕上那块硕大的金表,又摸了摸脖子上能当拴狗链的金链子,咧嘴一笑:“不像个暴发户,怎么能入得了玄阳子大师的法眼?”
我今天换上了一套高调的品牌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身上还喷了能熏死一头牛的古龙香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人傻钱多速来”的气质。
“记住,你叫‘金大强’,搞P2P发家的,最近感觉运气不好,想请大师指点迷津。”南良最后叮嘱道。
“放心!”
我推开车门,大摇大摆地走向静心雅苑的大门,在门口出示了那张价值五十万的电子入场券后,我被一名身穿旗袍的貌美侍者恭敬地引了进去。
讲座设在雅苑中心的一处水榭戏台上,台下已经坐满了人,个个衣着光鲜,神情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焦虑和期盼。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此刻,他们都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等待着“老师”的开示。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气场很奇怪。
整个园林的风水布局极为考究,藏风聚气,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所在,但空气中却漂浮着一种燥热和贪婪,像一锅烧得滚烫的油,将所有人的欲望都激发了出来。
不多时,戏台后方缓缓走出一人,正是玄阳子。
他一出现,台下便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依旧是一身白色唐装,面带微笑,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一派宗师风范。
“诸位,今日能在此相聚,是缘分,也是定数。”玄阳子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温润而富有磁性,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命运天定,但气运和风水,却是可以后天经营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玄阳子从《易经》讲到《葬经》,引经据典,深入浅出,他总能用最通俗的语言,讲清最玄妙的道理,听得台下众人如痴如醉,频频点头。
我却听得心头火起,这玄阳子讲的全是正统的玄学理论,没有半点错漏。
但他巧妙地在其中夹带私货,不断暗示人们可以通过某些“捷径”来快速改变运势,他将人的欲望比作火苗,而他的理论,就是不断往这火苗上浇油。
讲座结束后,是自由交流时间,玄阳子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每个人都想得到大师的片刻垂青。
我没有去凑热闹,只是端着一杯香槟,在人群外围游走,目标不是玄阳子本人,而是他布下的“局”。
我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戏台的四个角落,那里各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紫铜香炉,炉中燃着特制的盘香,青烟袅袅,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初闻提神醒脑,但闻久了,却会让人心浮气躁,杂念丛生。
“是‘欲香’。”我心中了然,这种香能放大人的七情六欲,尤其是贪欲。
我的视线继续移动,落在了水榭下方的池水里,池中养着数十条锦鲤,条条色彩斑斓,灵动活泼。
但在我的眼中,这些锦鲤的体表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它们的活跃,并非出于生命力旺盛,而是一种被邪气催发的焦躁。
这是一个局中局,明面上,是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
暗地里,却用“欲香”和“怨鲤”构成一个放大贪念,侵蚀理智的迷魂阵。
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勾起心底最深沉的欲望,从而更容易接受玄阳子的“建议”。
这时,玄阳子似乎已经应付完了大部分人,正由两名弟子陪同着,朝后台走去,他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玄阳子微笑着开口。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堆起夸张的笑容:“大师好!我叫金大强,搞点小买卖,第一次来听您的课,真是茅塞顿开啊!”
玄阳子那双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透人心。
“金先生身上,贵气很重,但也带了些许阴霾,想必是最近生意上遇到了些波折?”
“大师真是神了!”我一拍大腿,满脸的“惊喜”,“不瞒您说,我最近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几个亿的项目说黄就黄,我正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万物皆有因果。”玄阳子淡淡道,“有失必有得,有得也必有失,金先生的财运来得太快太猛,根基不稳,自然容易动摇。”
“那……那可有破解之法?”我凑上前,压低声音,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玄阳子看了看左右,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我引到一旁僻静的茶室。
茶室内,檀香袅袅,玄阳子亲自为我沏了一杯茶。
“金先生,你信不信,这世上有的人,天生就是来受苦的?”玄阳子捧着茶杯,慢悠悠地问。
我故作不解:“大师何出此言?”
“他们命格卑贱,气运衰败,一生贫困潦倒,多灾多病!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你我这样的富贵之人。”玄阳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而他们的气运,并非一无是处,若是善加利用,便能为你我所用。”
来了!我心道。
“这……这怎么利用?”我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玄阳子放下茶杯,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木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用黄杨木雕刻的童子,那童子眉眼紧闭,面容安详,栩栩如生。
“此物名为‘替死木偶’。”玄阳子将木偶递到我面前。
“我可为你寻一八字相合的‘替身’,将他的命数与此木偶绑定,你只需将此物贴身佩戴,日夜用自身精气温养,如此,你的厄运灾祸,都会转移到那个‘替身’身上,而他的福气阳寿,则会反哺于你。”
我接过木偶,入手温润,我能感觉到,这块黄杨木是取自百年以上的雷击木,本身就蕴含着纯阳之气。
但木偶的内部,却被一种阴毒的咒术彻底改造,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能量漩涡。
这东西,和我在李默办公室里见到的貔貅,以及陈万金的弥勒佛,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这个木偶是“未开刃”的。
“这……这么神奇?”我的眼睛“亮”了,“那,那个替身会怎么样?”
“他会替你承受一切。”玄阳子轻描淡写地说。
“或许是生一场大病,或许是出一次意外!总之,他的不幸,就是你的幸运,金先生,你要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只蝼蚁的死活,何足挂齿?”
我握着木偶抬起头,看着玄阳子那张悲天悯人的脸,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大师,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将人命视为草芥,将气运当做商品,构建了一个血淋淋的交易市场,那些暴富的新贵是他的客户,而那些无辜的普通人,则是他用来交易的筹码。
“大师,这东西,我要了!”我“激动”地说道,“多少钱,您开个价!”
玄阳子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此物与金先生有缘,谈钱就俗了,不过,为‘替身’改命,需要布置法坛,耗费我不少心血,这个数,不能再少了。”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万?”我试探着问。
玄阳子摇了摇头。
“一个亿?”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是金先生未来收益的一成。”玄阳子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的不是钱,是你的气运!越旺,我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我们,是共赢。”
好一个共赢,我心中冷笑,这哪里是共赢,分明是养蛊。
他玄阳子就是那个养蛊人,所有请了他法器的人,都成了他蛊盆里的毒虫。
他让这些毒虫互相吞噬,或是催肥它们,等到时机成熟,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收割一切,陈万金等人,就是前车之鉴。
“好!一言为定!”我豪气干云地答应下来。
收起木偶,又和玄阳子虚与委蛇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走出静心雅苑,坐上车,我脸上的暴发户气质瞬间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冷峻。
“录下来了?”我问南良。
“一字不落。”南良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脸色却不太好看,“这家伙真是个畜生,他这是在拿活人当祭品。”
“比那更糟。”我将那尊替死木偶放在中控台上,眼中寒光闪烁。
“他收集的不是钱,也不是单一的气运,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由贪婪恐惧,绝望和暴富后的狂喜交织在一起的‘人性之运’,这种东西,对于一般的修行者来说是剧毒,但他却甘之如饴。”
南良的脸色变了:“你的意思是?”
“他背后有人。”我的声音压得很低,“或者说,有个‘东西’,一个需要以人性为食,以众生气运为祭品的东西。”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南良看着那个安静躺着的木偶童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风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