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我和南良的工作室里,灯火通明,那尊黄杨木雕刻的童子被放在一张铺着黄符的桌子中央,周围摆放着朱砂,罗盘和几枚古旧的铜钱。
“查得怎么样了?”我一边用朱砂笔在黄符上绘制着复杂的符文,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一团乱麻!”南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布满了各种信息。
“这个玄阳子的身份是伪造的,半年前,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所有能查到的公开信息,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假象,不过……”
南良敲了敲键盘,调出一张卫星地图。
“我顺着他几个主要客户的资金流向,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向一个海外的离岸基金会捐赠过巨款,而这个基金会的注册地,是南太平洋上的一个不知名小岛。”
他将地图放大,那是一个孤零零的黑色小点,周围是茫茫无际的蓝色。
“岛上有什么?”我手中的笔一顿。
“什么都没有,至少公开资料里是这样,但根据早期的航海图记载,那座岛在当地土著的语言里,被称为‘食魂岛’。”南良的表情凝重起来。
“我还查到了一些关于玄阳子的零散信息,有人说,他早年曾在东南亚一带活动,修习的是一种极其阴毒的降头术,后来因为手段太过残忍,被当地所有法师联合追杀,才销声匿迹。”
“降头术和中原玄学,他倒是结合得不错。”我冷哼一声,将画好的最后一道符贴在了木偶的额头上。
我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声响起,那尊木偶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
一缕缕比发丝还细的黑气,从木偶的七窍中溢出,在空中盘旋,却被桌上的黄符牢牢地限制在方寸之间。
“他不是在收集气运,他是在献祭。”我看着那些扭曲挣扎的黑气,缓缓说道。
“献祭?”南良凑了过来。
“你看这些黑气。”我指着空中,“这里面,有陈万金的绝望;有李默的不甘;有王老板的悔恨;还有那些被当做‘替身’的无辜者的怨气;这些驳杂污秽的情绪,和残存的气运纠缠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祭品。”
我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寻常的邪修,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一种存在的信徒,才会热衷于收集这种东西。”
南良的心猛地一沉,一个他极不愿听到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聻王。”
两个字从我的口中吐出,仿佛带着千钧重担,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聻,鬼之死者,传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是连鬼都畏惧的存在,而聻王,便是这万千聻中至高无上的君主,他被上古的大能者封印在冥界的夹缝中,却无时无刻不想着重返人间。
“上次在白家老宅遇到的那个‘还愿游戏’,就是在为他收集‘愿力’。”南良想起了不久前的经历,心有余悸,“这次,是收集‘气运’,他到底想干什么?”
“突破封印。”我的声音冰冷。
“愿力、气运、信仰、恐惧……这些都是构成世界运转的底层力量,当他收集到足够多的力量时,就有可能撕开封印,玄阳子,就是他在人间的‘采购员’之一。”
南良感到一阵无力,我们就像是海滩上修补堤坝的工蚁,而聻王,则是那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
“那他这次的目标是什么?”南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收割了这么多富豪,总不会只是为了给聻王弄点零食吧?”
“当然不是。”我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尊木偶上。
“替死木偶,只是一个引子,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这些富豪和他们绑定的‘替身’之间的因果联系,构建一个巨大的献祭法阵。”
“富豪们暴富,是因为吸干了替身的阳气和运势;如今他们暴毙,产生的怨气和绝望,又会通过冥冥中的联系,污染那些早已死去的替身残魂。这一正一反,一生一死,阴阳交错,恰好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祭品闭环。”
“他到底想献祭多少人?”
“我能查到的,有名有姓的受害者,已经有九十多个,算上他们对应的替身,就是近两百条人命。”我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但他似乎还没收手,那个讲座,就是他筛选下一批‘客户’的渔场。”
“他想凑个整数?”南良忽然想到了什么,“百人献祭?这家伙疯了!他是想换取长生不死吗?”
“对于聻王的信徒来说,长生不死只是最基本的赏赐。”我的双眼闪过一道精光。
“他想要的更多,如果我没猜错,他会在明晚,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发动最终的仪式。”
“到那时,所有被他标记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在瞬间被抽干灵魂和气运,连同那些替身的残魂一起,打包献给聻王。”
南良的后背渗出了冷汗,“我们必须阻止他,仪式的地点在哪?”
我伸出手指,在那些漂浮的黑气中轻轻一拨,黑气剧烈地翻涌起来,最终汇聚成一幅模糊的画面:
一座废弃的工厂,高耸的烟囱直指夜空,周围是荒凉的野地,画面的背景中,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和一座造型奇特的跨江大桥。
“江北,旧工业区,第三钢铁厂。”南良立刻在地图上定位到了那个地方,“那里十几年前就废弃了,荒无人烟,确实是干坏事的好地方。”
“他会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我熄灭了桌上的符咒,那些黑气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消散无踪,那尊木偶也“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变成了一堆无用的朽木。
“那就闯他个天翻地覆。”
南良从墙上取下一把包裹在黑布里的长条物,解开布条,里面是一把造型古朴的桃木剑,他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黄符、罗盘、墨斗、铜铃,各种法器琳琅满目。
“喂,用不着搬家吧?”我看着他那夸张的阵仗,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有备无患。”南良一边往口袋里塞黄符,一边碎碎念。
“上次就差点吃了没带够家伙的亏,这次的对手又是聻王的走狗,指不定会放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窗外的夜色,似乎又浓重了几分,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心中却毫无波澜。
我见过太多的贪婪和愚蠢,也见过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无辜枉死,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提着自己的灯,去照亮那些被黑暗吞噬的角落。
哪怕那灯光微弱,也足以让某些东西,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南良的电脑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怎么了?”
“我留在静心雅苑附近的一个微型探头,拍到了一点东西。”南良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玄阳子好像在运什么东西去第三钢铁厂。”
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夜视监控画面,几辆厢式货车正从静心雅苑的后门驶出,开往江北的方向。
“运货而已,有什么奇怪的?”我不解。
“奇怪的是货物的温度。”南良指着屏幕上的一角,那里有一个红外热成像的分析窗口。
“你看,这些车厢里的温度,比周围环境低了至少十度,而且,里面有多个独立不规则的低温源。”
我凑过去,瞳孔微微一缩。
“不对!他不是在献祭残魂,他在献祭活人!”
那些低温源,分明是一个个蜷缩着的人体!
玄阳子,竟是将那些被他选中的“替身”,活生生地囚禁了起来,准备在仪式上,用他们滚烫的鲜血,来点燃献给聻王的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