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让我和南良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引动了聻王的一丝力量!”南良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八卦镜,迎向血光,“这阵法已经和冥界联通,不能让他完成仪式!”
八卦镜射出一道金光,与血光撞在一起,激起一圈圈涟漪,但金光只坚持了不到三秒,便被无穷无尽的血色吞噬,南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没用的。”玄阳子缓缓站起身,周身环绕着沸腾的血气,整个人散发着非人的气息,“在这血月之下,我就是神,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他抬起手,对着我遥遥一指,血池中,一股血浪冲天而起,化作一条狰狞的血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吞噬而来。
我眼神一凝,不闪不避,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迎风一晃,那是一面小小的杏黄色旗帜,旗面上绣着山川河岳,日月星辰。
“敕令!山河为镇!”
随着我一声低喝,那面小旗瞬间暴涨,化作一面数米高的巨大令旗,挡在了我的身前。
血色巨蟒一头撞在令旗上,竟如同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山岳,发出一声悲鸣,轰然溃散,重新化作漫天血雨。
“戊己杏黄旗的仿品?”玄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贪婪,“好东西,杀了你,它就是我的了!”
他双手结印,整个大阵的运转速度陡然加快,那些被捆绑的“替身”们,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们流血的速度更快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血池中的血液翻滚得更加剧烈,仿佛随时都会喷发。
“祁砚!阵眼在血池中央!”南良急声大喊,他正手持桃木剑,艰难地抵挡着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的血色雾气,“但那里有聻王的力量投影,我们过不去!”
我当然也看到了,血池的中央,那轮血月的倒影清晰可见,一股纯粹的不属于人间的邪恶力量,正从那倒影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支撑着整个法阵的运转。
强行破阵,无异于螳臂当车。
怎么办?
我的脑中飞速运转,这个阵法,是建立在“因果”和“交换”之上的。
玄阳子利用替死木偶,将富豪与替身绑定,这是“因”;富豪暴富,替身惨死,这是“果”。
如今,他收割富豪的怨魂,榨取替身的鲜血,又是新一轮的“因”,而他想得到的“果”,就是献祭成功,取悦聻王。
整个阵法,就是一个巨大扭曲的因果循环链。
要破此阵,不能用蛮力去斩断链条,而是要让这个链条,自噬!
“南良,帮我争取十息时间!”我忽然喊道。
“十息?你想干嘛?”南良虽然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没问题!”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桃木剑发出一声嗡鸣,剑身亮起刺目的红光。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南良将桃木剑抛向空中,双手飞快结印,一时间,车间内狂风大作,无数细小的电蛇在剑身周围凭空出现,汇聚成一道耀眼的雷光,狠狠地劈向玄阳子。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玄阳子冷笑一声,一挥手,一道血色屏障挡在身前。
雷光与屏障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车间都为之震动。
我的身影动了,我没有冲向玄阳子,也没有冲向血池,而是冲向了法阵边缘,那些被捆绑的“替身”。
我手中拿着一叠黄色的符纸,身形如风,在近百名“替身”之间飞速穿梭,每经过一人,便将一张符纸精准地贴在对方的眉心。
那些符纸,不是攻击性的符咒,也不是防御性的,而是“转嫁符”,一种可以将施加在目标身上的术法,转移到另一个目标身上的媒介符。
一息,两息,三息……
我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身影在阵中拉出了一道道残影。
“你在做什么!”玄阳子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掌震散了南良的雷光,正欲出手阻止我。
但已经晚了。
十息已到,我贴完了最后一张符,稳稳地落在了法阵的另一端,双手猛地合十,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转!”
嗡!整个大阵的能量流向,在这一瞬间,发生了诡异的逆转。
原本,是玄阳子通过阵法,同时抽取着富豪怨魂和替身鲜血的力量。
但此刻,在“转嫁符”的作用下,那些本该承受厄运的“替身”们,被暂时地从这个因果链中剥离了出去。
而他们本该承受的一切,被榨取生命力的痛苦;被当做祭品的怨恨;以及阵法本身带来的巨大负荷;被转嫁符强制性地,全部完整地,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个阵法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受益者:玄阳子!
“不!”玄阳子发出了惊恐到极点的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黑洞。
近百名富豪积累的滔天怨气,近百名替身濒死前的所有绝望,以及整个献祭大阵那足以撕裂空间的可怕力量,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他想献祭别人,到头来,却成了献祭自己。
他的皮肤开始迅速干瘪,头发成片成片地脱落,健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不过几秒钟,他就从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干瘪老头。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些富豪怨魂所化的光球,仿佛找到了复仇的目标,尖啸着,前仆后继地冲进了他的身体。
“还我命来!”
“我的钱!”
“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无数疯狂的诅咒,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玄阳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他的七窍中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种黑色散发着恶臭的脓液,他的身体,正在被他自己创造的恶果,从内到外地吞噬。
穹顶之上的血月,因为失去了祭品的供应,开始剧烈地闪烁,变得明暗不定,整个法阵,濒临崩溃。
“业火焚身,报应不爽。”我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玄阳子,眼神没有一丝怜悯。
我走到血池边,看着那些已经恢复了些许神智,但依旧茫然的魂魄光球,轻声道:“尘归尘,土归土,你们的仇已经报了,安心去吧。”
我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铃,轻轻摇动,清脆的铃声,仿佛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力量,抚平了那些魂魄的怨气。
光球渐渐变得柔和透明,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魂魄的超度,以及玄阳子这个“伪阵眼”的崩溃,整个大阵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的血月,如同破碎的镜子,裂开无数缝隙,最终“轰”的一声,彻底炸裂。
失去了血月的支撑,整个异界空间瞬间崩塌,周围的景象一阵扭曲,又变回了那个破败空旷的炼钢车间。
那些被捆绑的“替身”们,悠悠转醒,他们虽然虚弱,但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而玄阳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焦黑扭曲的干尸,身上还冒着缕缕黑烟,他到死,都保持着一个极其痛苦和不甘的姿势。
一切,都结束了。
南良喘着粗气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家伙真是个天才。用他的阵,杀了他自己,这招太损了,我喜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我走到玄阳子的尸体旁,正想检查一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突然,那具干尸的嘴巴猛地张开,一股纯黑色不属于玄阳子的气息,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张模糊而威严的人脸。
那张脸没有五官,却让我和南良同时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是聻王!
“不错的……祭品……”那张脸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声音,仿佛是无数空间重叠在一起的共鸣,“你们……阻止了我的仆人……但……也替我……完成了……最后的……献祭……”
我和南良脸色大变。
我们看到,玄阳子干尸上残存的,最精纯的生命和修为,正被那张人脸疯狂地吸收着。
“他虽然失败了,但他临死前的绝望和力量,对于聻王来说,是比那近百个凡人更美味的‘点心’!”南良骇然道。
“人间……的气运……真是……美味啊!”那张脸在吸收完所有能量后,变得清晰了一点,“很快……很快……我就会……亲自来……品尝……”
话音未落,那张人脸便化作一道黑光,冲破车间屋顶,消失在天际。
车间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和南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我们救了这些人,但从结果来看,好像反而帮了聻王一个大忙。”南良苦涩地说道。
“不。”我摇了摇头,我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救了人,这是对的,至于聻王,他要来,我们就等着。”
南良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走到我身边,看着远方已经开始泛白的天际,沉声道:
“这次只是一个玄阳子,下次呢?聻王正在有计划地,大规模地,收集人间所有的气运,财富、权势、情感、生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目标,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了,祁砚。”
南良转过头,无比严肃地看着我。
“这是一场战争,从始至终都是,但也是一场我们输不起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