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黎明前的城市被一层湿冷的灰雾笼罩，街道上零星驶过的车辆压过积水，发出 唰唰声。
赵志勇的尸体已经被运走，现场只留下粉笔勾勒出的人形和警方拉起的刺眼警戒带。
早起的居民围在远处，窃窃私语，脸上交织着恐惧、好奇和一丝隐秘的快意。
“捕影”小组的会议室里，气氛比窗外的晨雾更加凝重。秦倩将一份初步检测报告放在桌上，她的手指罕见地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认知被颠覆的震撼。
“赵志勇体内的金属化合物沉积，与李伟、张宏远案发现的成分高度同源，但……更复杂。”她的声音干涩。
“我们在他的心肌细胞和主要血管内壁，发现了大量微小，且结构异常的铜锌合金颗粒，伴有强烈的……生物毒性。
它们像是从他血液里……‘长’出来的，或者是由内部某种反应瞬间生成的，根本不是外部注入……”
她调出电子显微镜下的图片，那些金属颗粒呈现出一种不自然，荆棘般的尖锐结构。
并且正在持续释放着某种未知的能量场，导致周围组织快速坏死锈蚀“”
“更关键的是这个！”秦倩切换画面，是那张从张宏远呕吐物中提取，带着锈蚀痕迹的金属碎屑的特写，旁边放着另一张照片。
是从赵志勇案发现场附近，那辆“幽灵出租车”理论上曾停靠过的湿滑路面上，采集到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频谱分析图。
“虽然物质形态不同，一个是大块碎屑，一个是微观颗粒，但它们的能量签名……完全一致。”秦倩深吸一口气，“就像……同一种‘力量’在不同条件下的不同表现形式。”
周锐盯着那两张并排的图片，瞳孔收缩。同一种力量……非人，且能够凭空造物或改变物质结构的力量。
“还有这个……”技术员小刘脸色苍白地接话，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段极度混乱模糊的道路监控视频，“我们调取了赵志勇公司楼下以及他家附近所有可能的监控。
没有……完全没有那辆暗红色出租车的记录，但是……”
他放大了视频的某一帧，经过复杂的降噪和增强处理，画面上，赵志勇公司所在的街角，雨幕中，空气似乎发生了一瞬间极细微且不自然的扭曲，像高温下的折射，紧接着。
下一个帧，赵志勇就已经倒在了公交站台边，仿佛凭空出现。
“就像……它不是在道路上行驶，而是直接……‘跳跃’或者说‘显化’在了目标地点。”小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未知的力量，未知的移动方式，未知的审判标准，对手的轮廓非但没有清晰，反而变得更加幽深恐怖。
“它的目标选择，有迹可循……”周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白板上的受害者信息，“都是道德上有明显瑕疵，法律上或许难以定罪，或惩罚力度不足以平民愤的案例。
它在扮演……清道夫？或者，只是单纯以这些‘罪孽’为食？”
“但为什么是这些人？顺序是什么？信息来源是什么？”一个年轻刑警忍不住问，“它怎么知道李伟造谣？
怎么知道林雅校园霸凌的细节？怎么知道张宏远的假药配方和赵志勇的贪污？”
“网络……”周锐沉声道，“几乎所有它审判的罪行，都在网络上留有或明或暗的痕迹。
“李伟自己是造谣者，林雅和同伙拍摄视频炫耀，张宏远的受害者家属曾在网上发帖，但被公关删帖。
赵志勇公司破产的新闻下，也有匿名爆料指向内部财务问题……它像是一个最高效的爬虫程序，在信息的海洋里精准捕捞着‘养分’。”
会议室一片寂静，如果他们的推测是真的，那么这个“阎”可能无处不在，网络即是它的猎场。
“那我们……”年轻刑警感到一阵寒意。
“我们必须更快……”周锐打断他，眼神锐利，“分析所有这些案件的网络信息交集点，尝试建立预测模型。
同时，加强对近期类似热点事件和悬案的监控，尤其是那些在网络上引发大量负面情绪却又迟迟得不到解决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内部通讯器突然响起急促的呼叫
“周队！技术部紧急报告，网上……网上刚刚流出一段新的‘直播录屏’片段，不是完整的直播，像是……像是从某个特定角度截取的后台记录”
所有人瞬间站了起来，“内容！”周锐厉声问。
“内容……是……是张宏远审判现场，会场角落那个监控探头拍下的……高清原始版本！
比网上流传的任何观众录屏都要清晰，而且……而且里面有一个极短的镜头，捕捉到了……捕捉到了那个执行者的局部身影。”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它不仅留下了记录，甚至……主动释放了更清晰的版本？还包含它自身的影像？
这是挑衅？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交流方式？
“立刻封锁源头，分析视频！所有人员，一级戒备！”周锐的声音因紧绷而嘶哑。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追踪一个幽灵，却没想到，幽灵似乎回过头，正在阴影里，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阎感知到了那些因新流出的“录屏”而骤然激增的恐惧浪潮，其中夹杂着那些执法者产生的震惊、困惑和更深的无力感。
这种混合口味的“食粮”，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趣味。
他并未停留在人间，而是回归于那片纯粹的黑暗，审视着自身。
吸收的恐惧能量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改造、强化着它的本质，他对这个世界规则的渗透和理解也在加深。
它“看”向那无尽的卷宗，下一份卷宗自动浮起，但并未立刻展开。
它的“注意力”似乎被另一件事物吸引，在黑暗空间的边缘，由无数恐惧能量汇聚而成的一条细微“溪流”中，浮现出几个模糊且穿着警服的人影。
他们正围着一个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金属碎屑激烈地讨论着，试图理解，试图复制，试图寻找对抗的方法。
其中那个为首，意志最为坚定的身影，周围环绕着强烈的“追踪”和“解析”的意念波。
阎的“视线”在那个身影上停留了片刻。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轻蔑，没有好奇，就像程序员看到屏幕上自动运行的杀毒软件弹窗。
只是一个……稍微活跃一点的背景进程。
他“伸出手指”，那概念的延伸，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条由警方实验室能量波动构成的“溪流”。
现实中，市局证物保管室内，密封在特制惰性气体容器中的那块来自张宏远案的金属碎屑，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刺目暗红色的光芒。
紧接着，容器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瞬间被从内部腐蚀出一个大洞。
那块金属碎屑如同活物般悬浮起来，表面伸出无数尖锐的、锈蚀的金属触须，疯狂地抽打着空气，散发出浓郁的恶意和毁灭气息！
“警报声凄厉响起！”
留守的技术人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出保管室。
等周锐带人全副武装，穿着防化服冲进去时，只看到一片狼藉。
那块金属碎屑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被严重锈蚀破坏的保管设备和墙壁上大片狰狞，仿佛被强酸洗礼过的痕迹。
以及，在地板正中央，被某种力量烙印上去的一个清晰的、暗红色的、笔画扭曲“判……”
字迹边缘，还在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能量余波。这一次，不再是网络上的信号。
而是直接出现在警局内部，出现在他们最核心的证物保管室。
赤裸裸的警告，或者说……根本不屑于警告，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下碍事的“尘埃”。
周锐隔着防化面罩，死死盯着那个仿佛还在流动的血字，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对手的力量，远超想象。它不仅能审判罪人，还能直接影响现实，甚至……对他们的行动做出反应。
“这不是追捕……这更像是一场……不对等的游戏，而游戏规则，由对方制定。”
阎收回了“手指”，那条代表警方实验室的“溪流”剧烈波动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活跃”了，很好的养料。
他不再关注那份悬浮的卷宗，此刻缓缓展开，新的罪孽画面开始流淌……新的审判，已在酝酿。
城市的晨曦并没能带来希望，反而像是照亮了一个更大、更无形的囚笼。
恐惧的锈蚀，正在从网络蔓延到现实，甚至渗透进了维护现实秩序的最后堡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