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证物保管室内的那个暗红色“判”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捕影”小组每个成员的心上。
恐惧不再是网络上的传言和模糊的录屏,它突破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冰冷地渗透进了他们自以为坚固的堡垒。
技术部门对那个残留的能量烙印进行了全力分析,结果令人绝望。
能量结构无法解析,其衰变方式违背已知物理规律,更像是一种……概念性的残留,一个纯粹恶意的签名。
清除工作也异常艰难,任何接触它的工具都会快速锈蚀损坏,最终只能用特制的铅盒将其整体切割封存,深埋进地下仓库。
挫败感和寒意在市局内部弥漫,对手展示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这不再是刑侦,近乎于……对抗天灾。
周锐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烟灰缸已经堆满,白板上,除了三个主要受害者的信息,又多出了那个血字的特写和“幽灵出租车”的能量频谱图。
线索杂乱无章,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对手在挑选目标,基于某种它对“罪”的判定标准,并且能获取到详尽的信息。
尤其是网络上留下的痕迹,他手段残忍,带有强烈的仪式感和象征性,“锈蚀、铜毒”更像是一种公开的处刑表演。
他能无视物理距离和监控,直接出现在目标所在地,李伟家、明辉中学教室、张宏远的发布会、赵志勇的出租车。”
现在,他甚至能对警方的调查做出反应,远程激活证物,留下标记。
“这像什么?”
周锐的脑海里蹦出一个他不愿承认的词语:“神罚……”但神罚会如此……精准地汲取恐惧吗?会如此享受旁观者的战栗吗?
他用力掐灭烟头,“不,这不是神,这只是另一种形态的“捕食者”。只不过它捕食的,是人类社会的负面情绪和罪孽本身。
必须找到它的模式,它的弱点。如果网络是它的信息源,那么……
他猛地站起身,打开门:“小刘!把所有受害者案发前一段时间,他们在网络上的活动轨迹,尤其是涉及他们自身罪行的相关讨论、投诉出现的所有平台。
“节点,时间点,做交叉对比……”找出共同点,还有,重点监控那些近期有类似特征网络争议大、法律难定性、受害者弱势的潜在目标!”
命令下达,庞大的数据筛查工作再次启动。这一次,带着更强烈的急迫感。
阎感知到了警方那徒劳却加剧的“活跃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反而让潭底的淤泥翻涌得更加浑浊,散发出更浓郁的“气息”
它“欣赏”着这种徒劳的努力,挣扎的猎物,提供的恐惧往往更醇厚。
它的注意力回到了那份已然展开的新卷宗上,这一次,目标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却更显冰冷黏腻。
画面中心是一个女人,叫孙鸢,三十岁左右,职业是某大型网络公司的内容审核小组长。
她看起来普通甚至有些内向,戴着黑框眼镜,总是穿着款式保守的衣物,卷宗流淌出她的罪。
“深夜的办公室隔间里,屏幕冷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她的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批量删除着一条条投诉某食品企业产品导致儿童不适的帖子,理由是“缺乏证据”、“违规曝光”。”
企业公关的感谢信和“辛苦费”转账记录在她的私人邮箱里闪烁, 她面无表情地封禁了一个持续曝光某工厂违规排污导致村民患癌的博主账号,理由是“散布谣言”、“引发恐慌”。
工厂负责人是她某个远房亲戚。 她冷眼看着一条条绝望的求助帖,“被家暴的妻子、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被欺诈的老人。”
因为“格式不符”、“含有敏感词”或“负面情绪过重”而被系统自动过滤或被她手动拖入垃圾站,从未给予一次通融或上报。
她甚至偶尔会因为那些绝望的文字而感到一丝厌烦,觉得它们破坏了网络的“整洁”。
画面最终定格在她电脑屏幕上,无数代表着求助、投诉、曝光的消息提示灯疯狂闪烁,而她却熟练地、批量地点击着“忽略”和“删除”,如同清理垃圾。
屏幕的光反射在她镜片上,一片冰冷的空白。
【罪:壅塞言路,助纣为虐】
【刑:百言锁喉】
阎的身影悄然融入城市庞大的数据洪流之中,孙鸢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虽然枯燥,但权力感微妙。
她掌握着信息通道的闸门,决定什么可以被看见,什么必须消失。
她将自己视为网络环境的“清洁工”,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种“清洁”带来的额外收益。
最近“审判直播”的传闻让她有些不安,但她很快安慰自己,她只是按规则办事,从未主动作恶,那个东西应该找不到她头上。
今天她值夜班,办公室里只剩她和其他几个审核员,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正在处理一批新的投诉帖,内容是关于一家大型连锁餐饮店使用过期食材的。
证据看起来挺确凿,有图片有视频,她皱了皱眉,这家店是公司的重要广告客户之一。
几乎没怎么犹豫,她熟练地勾选了“证据存疑”、“可能涉及商业诽谤”等选项,准备批量删除。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双屏显示器,以及办公室里所有其他屏幕,同时一黑。
那个熟悉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暗红色“判”字,缓缓浮现。
“啊!”办公室里瞬间响起几声惊叫,其他几个审核员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屏幕,又看向孙颖。
孙颖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手僵在半空,呼吸几乎停止,血字变化。
【判:孙颖】
【罪:壅塞言路,助纣为虐】
【刑:百言锁喉】
“不……不是我……我只是按规矩……”孙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身体向后缩,想要逃离工位。
直播视角切入,第一视角,平稳地穿过慌乱失措的办公室,走向孙颖的隔间。
那只苍白的手出现,轻轻按在了孙颖正在操作的电脑主机上。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主机箱的金属外壳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如同液体般流动、变形,延伸出无数细小扭曲,由金属和数据线纠缠而成的“触须”。
这些触须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猛地缠向孙颖,它们没有伤害她的身体,而是精准地、冰冷地覆盖了她的嘴巴、耳朵、眼睛。
孙颖发出被闷住的惊恐呜咽,疯狂挣扎,但无济于事,更恐怖的是,她的电脑屏幕虽然变黑,但并未关闭。
上面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瀑布流般刷新出海量的信息,“正是她曾经删除、忽略掉的那些投诉、求助、曝光帖子。”
无数愤怒、绝望、哭泣的文字化作实质性的视觉冲击,强行涌入她被数据线覆盖的眼睛。
同时,那些覆盖她耳朵的数据线,开始播放被无限放大、扭曲,来自无数受害者的咒骂、哭诉和哀求声。成百上千种声音混合成尖锐恐怖的噪音,直接钻入她的颅腔!
而覆盖她嘴巴的数据线,则开始向内探入,并非物理伤害,而是某种信息的强行灌注。
她感觉自己被迫“吞咽”下那些她曾经冷漠删除的信息,每一个字符都像冰冷的铁渣,堵塞她的喉咙,填满她的胸腔。
“百言锁喉……”让她亲身“体验”那些被她扼杀的声音所蕴含的痛苦和绝望,让这些被堵塞的“言路”反过来堵塞她自身的存在。
她无法尖叫,无法求饶,只能被动地、无限地承受着海量负面信息和情绪的恐怖冲刷。
她的身体在办公椅上剧烈地抽搐,眼球向上翻起,布满血丝,泪水混合着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却被冰冷的数据线吸收。
她的意识被无数的文字和声音撕碎、填满、锈蚀。
办公室里的其他审核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尖叫着报警。
直播评论区再次被引爆,这一次,许多人的恐惧中掺杂着复杂的情绪。
“审核狗活该!”
“她删过我揭露黑心老板的帖子!”
“虽然很可怕……但为什么我觉得有点解气?”
“它连这种小角色都不放过吗?”
恐惧在网络审核员这个特定群体中急剧蔓延,“捕影”小组的警报再次响起。
“目标星海网络公司内容审核部,快!”周锐红着眼睛吼道。
技术人员疯狂尝试,但信号依旧幽灵般无法捕捉。当他们赶到时,只看到瘫倒在工位上、几乎失去意识、身体仍在无意识抽搐的孙鸢,和她那台已经彻底报废、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熔毁扭曲的电脑主机。
以及,办公室角落里,那个正对着孙鸢工位,本该记录下一切的监控探头,镜头玻璃上。
不知被何种力量,烙印上了一个微小,却清晰无比的暗红色“判”
周锐站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中央,看着那个熟悉的标记,感到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对手不仅再次抢先一步,甚至……每一次都在完美复刻它的签名,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冰冷的仪式。
他走到孙颖的电脑前,主机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技术员尝试恢复数据,绝望地摇头。
“周队……”一个年轻刑警脸色发白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从孙颖键盘缝隙里找到的几粒极其微小,闪烁着不祥金属光泽的……“东西”。
那东西不像灰尘,更像是一种……微缩的、锈蚀的……文字碎片?
周锐接过证物袋,对着光仔细看,那些微小的金属碎片,似乎正是由无数被删除的投诉帖里的文字,混合着绝望的情绪和孙颖的恐惧,被某种力量具象化、锈蚀后的残留物!
“它的力量,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吗?”将虚无的信息和情绪,直接转化为现实,带有恶毒的实体残留。
“周锐感到一阵眩晕……”
调查不仅没有进展,他们仿佛正在一步步踏入一个更深,由锈蚀和恐惧构成的陷阱。
而猎手,始终在黑暗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新的恐惧养料,正在被它缓缓吸收。
下一次审判,或许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