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了。
仙魔交汇处的风还是带着矿尘的粗粝，可草棚的断壁早被清理干净。
清念璃站在那里愣神——
那是逸尘曾经用来支起汤锅的地方，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像被生生掐断的念想。
“仙魔交汇处，几乎问遍了。”
冥渊叹了口气，继续道，“野哥为了找他，连着三天没合眼，龟甲烧了七八副，卜辞翻来覆去解了又解，可万年前天地大震动搅乱卦序，卜卦本就有所偏差，加之那小子是仙魔混血，命格早跳出寻常卦象，最后只算出片混沌的虚影；没法子，他又扎进黑市赌坊，跟那些消息灵通的老赌鬼磨了整宿，妙音姐还有扶摇阁的姑娘们也挨家挨户，在附近的酒肆茶寮问，连跑堂的小伙计都没放过……”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半天才吐出后半句：“连王老五他们几个常来草棚讨汤喝的汉子，也自发带着人挨户敲门，从东头的矿场问到西头的魔修聚落。”
风突然紧了些，吹得残存的木柱吱呀作响。冥渊喉结滚了滚，终于把那句堵了许久的话说出来：“都说……这半个月，没见过逸尘。”
“书院和师尊那边都回话了。”
章余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能找的地方，都问过了，逸尘也没有回剑府.....”
姬嫣凝攥着炎煌谷的信笺，也摇了摇头，“爹爹动用了谷里所有的暗线，魔域边境的几个据点也查过，都说……没动静。”
没动静。
这三个字像块冰，堵在每个人心口。
清念璃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了按额间。
破妄之瞳的金光这半个月来几乎没歇过，可扫过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流云，都只有空荡荡的回响。
她甚至去了那片焦土三次，指尖抚过那些凝固的血痕，试图从中捕捉一点逸尘的气息，可摸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
“都怪我。”
清念璃的声音很轻，却让章余和姬嫣凝同时一震。
“那天在密林外，我该跟他一起走的。”
她蹲下身，指尖在地面上划出浅痕，“若我没让他独自躲起来，若我能早点甩开那些追兵……”
“念璃，这不是你的错。”
姬嫣凝连忙蹲下身按住她的手，“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失控，更没人料到……”她顿了顿，实在说不出“凭空消失”这四个字。
清念璃却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都说破妄之瞳能看破世间虚妄，可我——我连他是生是死都看不穿。若我灵力再强些……”
我应该好好练功的......整整两年……”
清念璃的声音发颤，泪水砸在地面上，“我与母亲赌气自哀自怨两年，如果那两年我肯多花点心思提升灵力，现在是不是就能……”
姬嫣凝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念璃，看着我。”
清念璃被她晃得一怔，泪眼朦胧中对上姬嫣凝清亮的眸子。
“你爱他，这并不是错。”
姬嫣凝一字一顿，声音掷地有声，“你为他病了两年，这不是罪过。谁年轻时没为心上人辗转反侧过？我爹当年还追了我娘整整三年呢！”
“对啊对啊，我追嫣凝还追了十几年呢！”章余附和道。
“你给我闭嘴！”姬嫣凝猛地回头瞪他，章余被她一吼，果然立刻闭紧嘴巴。
“我们一定会找回轩辕！一定会！”
清念璃望着她眼底的笃定，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嗯。一定能找到他。”
“妈的！”
冥渊烦躁地踹飞脚边的碎石，“可这事情太邪门了，这小子就算力竭晕倒，也该有个地方躺着吧！”
他话音刚落，腰间的传讯符突然亮起，幽紫色的光在暮色里格外扎眼。
冥渊皱眉接起，听了两句，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知道了。”
“怎么了？”章余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冥渊捏碎传讯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家里来的信，说有急事，让我必须回去一趟。”
“急事？”清念璃抬眼，“是魔域那边出了变故？”
“谁知道。”冥渊啧了一声，语气含糊，“估计是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冥渊看了眼三人，继续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回去处理完就立刻回来。正好，仙门没线索，可以去魔域再查查，说不定能从那些老怪物嘴里撬出点消息。”
章余点头：“也好。你自己小心，若有消息，立刻传讯。”
“放心。”
冥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清念璃，想说句“别太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小子命硬得很，死不了。”
清念璃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
冥渊最后看了眼这片曾烟火缭绕的废墟，转身没入暮色里。
暮色渐渐沉淀，清念璃仍蹲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地面。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属于此地的凛冽气息，
章余最先回头，看清来人时，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夜寒姑娘？”他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
姬嫣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来人身着墨色长裙，发间暗红魔晶随步伐轻颤，周身萦绕的淡淡魔煞，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跟着四个玄甲侍卫，魔纹铠胄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手按刀柄的姿态透着十足的戒备。
“这位是？”姬嫣凝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长鞭。
“她叫夜寒，”
章余简要介绍，顿了顿补充道，“之前在极寒之地，我和逸尘曾与她同行过一段路。”
夜寒的目光却没看他们，径直落在清念璃身上。那生的极美的女子蹲在地上，素白道袍沾了不少灰，侧脸在残阳里透着股易碎的苍白。
“这位姑娘是谁？”夜寒开口问道。
清念璃站起身看向夜寒，眼前这女子的眉眼间，却藏着一丝熟悉感，像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
“我叫清念璃。”她答得坦诚，“姑娘是……魔族？”
夜寒嗤笑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抬步走下土坡。站定在清念璃面前，紫眸里闪过一丝玩味：“原来是仙族帝女，我听家父提起过你，久仰久仰。”
清念璃一怔，蹙眉追问：“姑娘还未告知，你到底是谁？”
夜寒却没接话，转头看向一旁的章余，语气陡然转冷：“章余，逸尘呢？”
章余被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弄得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清念璃。
极寒之地同行时，他对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虽说乖张任性，本性却也的良善。
可如今逸尘的身份敏感至极，谁能保证，这位大小姐此刻找来，是念着旧情想暗中帮衬，还是和两界一样要取他性命？
“这……逸尘他……”
“怎么，不方便说？”夜寒挑眉，紫眸里的寒意渐浓，“还是说，你们不愿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