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神言魔惑，心渊迷途
魔渊深处，重归死寂。
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被强行压下，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唯有那座亘古长存的黑色祭坛，表面黯淡的魔纹如同垂死巨兽的脉搏，微弱地明灭着，提醒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幻觉。
夙酥独立于祭坛边缘，周身澎湃的魔神之力缓缓收敛，紫色的眼眸却比深渊更沉，比寒冰更冷。脑海中回荡着那神秘女神离去时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她原本就因身世而布满疑云的心防上。
“告诉文辰…若他还认我这个姐姐…”
“凤族…等他太久太久…”
“你可知你自己是谁？”
“你可知你体内流淌的力量，究竟源于何处？”
“是那个藏头露尾、潜伏在你身边的家伙吗？”
这些话语交织在一起，混杂着祭坛的邪恶气息、顾昀烨锁骨下的暗金纹路、那声古老的“云”之怒吼，形成一团巨大而混乱的迷雾，几乎要将她吞噬。
文辰神尊有一个姐姐？来自凤族？她为何从未听闻？神尊又为何要“逃避”？这与魔渊的异动，与那疑似远古邪神的“云”，又有何关联？
而最关键的是——她自己！那女神似乎洞悉了她血脉中最深的秘密，那连母亲夙夜都语焉不详的根源！
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探寻的渴望在她心中燃烧。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令人不安的祭坛，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冲出了魔渊。
“陛下！”见到她安然返回，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夙雷和魔军们顿时松了口气。
“严守此地，凡有异动，即刻以秘法禀报，不得有误！”夙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甚至没有过多停留，命令下达的瞬间，便已撕裂空间，朝着魔宫方向疾驰而去。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顾昀烨！
无论那女神是敌是友，她的话无疑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入了夙酥对顾昀烨那本就复杂难言的情感之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在她最需要时出现，实力深不可测又处处透着神秘的男人…他到底是谁？陪伴在她身边，是真的情之所至，还是另有所图？那所谓的“云”，与他又是何等关系？
魔宫，顾昀烨的居所外。
夙酥的身影骤然浮现，她甚至没有收敛气息，澎湃的魔神威压让守在外面的魔侍瑟瑟发抖，跪伏在地。
她一把推开殿门。
殿内，顾昀烨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墨玉棋子，似乎正在推演棋局。窗外是魔界特有的暗红色苍穹，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抹孤寂的轮廓。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眼神关切：“酥酥？如此急切，可是魔渊那边出了大事？我感应到那边能量波动异常，正想前去寻你。”
他的表情无懈可击，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只是一个牵挂道侣的寻常男子。
若在以往，夙酥或许会心中一暖。但此刻，看着他这完美无缺的模样，再想到那女神“藏头露尾”的评价，以及魔渊深处那与他同源的恐怖气息，一股寒意反而从心底升起。
她一步步走近，紫眸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殿内空气凝固，压抑得令人窒息。
“魔渊之下，有一座上古祭坛。”夙酥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散发着极致的毁灭气息，其力量本质…古老而邪恶。”
顾昀烨眉头微蹙，放下棋子，神色凝重了几分：“上古祭坛？我竟不知魔渊还有此物。可知其来历？你可有受伤？”他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查看她的情况。
夙酥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继续道：“祭坛异动，试图冲击封印，释放其中的恐怖存在。我欲阻止时，有一道神族身影出现。”
顾昀烨的动作顿住了。
“一个身着金衣，化身神凤的女子。”夙酥紧紧捕捉着他的每一丝反应，“她暂时压制了祭坛，还说…认识你。”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顾昀烨脸上的温和笑容一点点淡去，那双总是盛满柔情或戏谑的黑眸，此刻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时空的漩涡。他并没有立刻否认或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夙酥，目光复杂难辨。
这种沉默，这种眼神的变化，几乎等同于默认！
夙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称你为‘藏头露尾、潜伏在我身边的家伙’。她似乎对你极为忌惮，甚至…厌恶。顾昀烨，你告诉我，她是谁？你又是谁？那祭坛，那‘云’，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积压的疑虑、不安、以及一种被欺骗的恐慌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顾昀烨凝视着她激动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痛楚，但很快便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平静所覆盖。
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抬手，似乎想触摸她的脸颊，最终却只是拂过她鬓角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酥酥，”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磁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能轻易抚平躁动的心神，“你信她，还是信我？”
夙酥一滞。
“那个所谓的女神，她来自神界，与清玄、瑶光同源。即便她可能与你父亲有些渊源，但神族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挑拨，几分是算计？”顾昀烨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敲在夙酥最敏感的地方。
“她出现得如此巧合，实力高深莫测，言语间暗示重重，却又不肯明言。她为何帮你？当真是为了六界苍生？难道就不可能是为了引发你我猜忌，从而瓦解魔界，或者…达成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某种蛊惑，巧妙地将夙酥的思绪引向了神魔对立的层面。
是啊，神族的话，能全信吗？清玄的阴谋诡计她早已领教。那女神看似出手相助，但言辞闪烁，目的不明…
见夙酥眼神闪烁，顾昀烨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的目光深邃如星海，倒映着她略显迷茫的脸庞。
“至于我是谁…”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自嘲，还有一丝令人心碎的深情，“我只是一个追寻了你万载时光，好不容易才得以陪伴在你身边的…痴人而已。”
“万载时光…”夙酥心头猛地一颤。
“那些古老的恩怨，那些尘封的名号，早已如云烟散去。”顾昀烨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我知道你心中有惑，关于你的身世，关于你的力量…相信我，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向你坦白一切。但现在，知道得太多，对你而言，唯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伸出手，这一次，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而真实。
“酥酥，你只需记住一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这句话刻入她的灵魂最深处，“无论六界如何倾覆，无论他人如何诋毁，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所做的一切，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是为了…让你能真正回到我身边。”
他的眼神是那样真挚，那样痛苦，又那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爱意。这番半真半假、以退为进的话语，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夙酥牢牢困在其中。
理智告诉她，顾昀烨依旧在避重就轻，他的来历绝对非同寻常。但那汹涌的情感，那万载时光的沉重，那“为了你”的偏执宣言，却又让她心旌摇曳，难以自拔。
她想起了人界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了仙界他的多次“偶然”相助，想起了他平日无微不至的陪伴…这些点点滴滴的温情，此刻成了抵消怀疑的最有力武器。
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写满“深情”与“无奈”的脸庞，夙酥心中的坚冰在一点点融化，警惕在一点点瓦解。
或许…或许他说的是对的？神族诡计多端，那女神来历不明，言语挑拨…而他对自己的好，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迷茫：“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云烨…”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喃而出，那是魔渊祭坛带来的启示，是那声古老怒吼的回响。
顾昀烨（云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眼底瞬间翻涌起滔天巨浪，那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占有欲，但被他强行压下。他一把将夙酥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当然，酥酥。”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你当然可以相信我。这世上，你唯一能完全信任的，只有我。”
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心跳，熟悉的气息…这一切构成了一种令人沉溺的安心假象。
夙酥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暂时选择了将那些令人不安的疑问压下。她太累了，魔渊的惊险，信息的冲击，情感的拉扯，让她只想在这一刻的温情中寻求片刻喘息。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顾昀烨（云烨）的脸上，那深情款款的表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偏执的掌控欲。他轻抚着夙酥的长发，眼神却幽深地望向前方，仿佛穿透了宫殿，望向了那无尽虚空。
金凤…没想到她也苏醒了，还找到了这里…看来，计划必须加快了。
酥酥，我的酥酥…很快，很快你就会明白，谁才是对你最重要的。这污浊的六界配不上你，唯有与我一同重塑的新世界，才是你我永恒的乐园…
怀中的夙酥，依旧沉浸在复杂的心事与暂时的慰藉之中，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以及身边人那疯狂炽热的灭世之心，一无所知。
心灵的深渊，有时比魔渊更令人迷失。而一步踏错，或许便是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