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虚与委蛇，魔渊惊变
那温柔到极致，却也冰冷到骨髓的声音如同一把淬毒的冰锥，瞬间刺入夙酥的耳膜，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滞。
他来了！
就在身后！如此之近！
他甚至没有刻意隐藏气息，就这么突兀地、仿佛从夜色中凝结而出，出现在她最不愿见到他的时刻。
夙酥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极致的惊惧之后，反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迅速席卷全身。她不能慌，绝不能在此刻露出破绽！
电光火石间，所有纷乱的情绪被强行压下，破碎的记忆碎片、夙雷戛然而止的警告、眼前深不见底的魔渊……一切都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锁入心底最深处，面上不留半分痕迹。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刚刚从梦魇中惊醒的迷茫与脆弱，甚至眼底还残留着被迫压下的、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惊悸水光。她看向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立在身后不远处的云烨，声音带着一点微哑，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依赖与委屈：“…昀烨？我…我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心里慌得厉害，睡不着，就…就想出来走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视线仿佛被魔渊中那令人不安的嘶吼与能量波动吸引过去，语气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困惑与畏惧：“这里…这里的动静好像比之前更大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里面？让人心里发毛…”
她的表演堪称天衣无缝，将一个被噩梦惊扰、心神不宁又对未知充满畏惧的小女子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双刚刚经历过记忆冲击、本就水光潋滟的紫眸，更是增添了几分真实的脆弱感。
云烨静静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在魔渊波动的幽光映照下，晦暗不明，看不出丝毫情绪。他向前走了两步，夜风吹起他墨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拂过夙酥的脸颊，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温柔缱绻，一如往昔。
“不过是个噩梦罢了，也值得你吓成这样？”他的声音低沉含笑，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是我不好，今晚不该离开你身边的。”
他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滑下，似要握住她的手。
夙酥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立刻甩开那冰冷得如同毒蛇触碰的指尖。她的身体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僵硬，但立刻便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反向靠拢了一丝，汲取温暖般低语：“…那梦太真实了…”
云烨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他微微一笑，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直视着她竭力隐藏的惊涛骇浪：“哦？梦到了什么？说与我听听，或许说出来，就不怕了。”
他的眼神温柔依旧，却让夙酥感到一种被剥开审视的冰冷。他在试探！他一定感应到了她梦境和情绪的剧烈波动，甚至可能察觉到了魂笃魔种对抗他力量时的异常！
夙酥心跳如鼓，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努力回忆却又想不起来的懊恼与疲惫：“…记不清了，只觉得很黑，很冷…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和影子…好像一直在往下掉…”她反手抓住云烨的手，指尖微凉，带着依赖的轻颤，巧妙地将话题再次引向魔渊，“就像…就像掉进这里面一样…昀烨，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我总觉得很不安…”
她仰起脸，眼中满是纯然的困惑与寻求保护的柔弱，将一个被噩梦和异常环境吓到的魔神的“脆弱”展现得恰到好处。她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出对魔渊的“无知”与“畏惧”，反而越能降低他的戒心。
云烨凝视了她片刻，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似乎稍稍淡去些许。他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将她的身子轻轻揽近，目光投向那不断逸散着毁灭气息的裂隙，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
“不过是一些上古遗留的不安分的东西罢了，被暂时封存在下面。偶尔闹出点动静，无需在意。”他轻描淡写，将魔渊之秘一语带过，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废弃仓库。
“可是…”夙酥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冰冷没有温度的怀抱，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继续扮演着她的角色，“夙雷他之前好像奉命来查看过，也没消息回来，我有点担心…”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夙雷，心脏却高高悬起，感知完全集中，试图捕捉云烨最细微的反应。
云烨揽着她的手似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不悦：“一个办事不力的下属而已，或许是被魔渊逸散的能量波及，困在何处了。明日我派人去寻便是。酥酥，你如今是魔神，不必为这些小事挂心。”
他的回应天衣无缝，甚至带着一丝对下属无能的轻责和对她的关怀，完美地堵住了她后续的所有试探。
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狂暴、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恐怖咆哮，猛地从魔渊最深处炸响！
这一次，不仅仅是声音和能量波动，伴随着咆哮，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了空间的暗红色冲击波，如同洪荒巨兽的吐息，悍然冲出裂隙，直冲云霄！
轰隆隆！
整个魔渊边缘剧烈震颤，大地开裂，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落！
云烨脸色微变，揽着夙酥的手臂瞬间收紧，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在身前划出一道复杂的漆黑神文。神文绽放出幽暗光芒，化作一道屏障，将那道冲击波的余波堪堪挡在外围。
能量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虽然挡住了冲击，但云烨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超出预计的剧烈异动感到一丝意外和不悦。
而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异变发生、云烨全神贯注抵挡冲击波的百分之一刹那！
被他紧紧揽在怀中的夙酥，借助两人身体和能量屏障的遮挡，她的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源自魂笃魔种本源的探知之力，如同最纤细的幽暗触丝，精准地穿透云烨布下的屏障缝隙，闪电般向下方的魔渊裂隙一探即收！
就在那瞬息之间，借助那丝本源之力与魔渊深处某种存在的微弱共鸣，她“看”到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封印之地！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正在被强行撑开的、通往无尽虚空的——通道！
而在那翻滚沸腾、充满毁灭能量的通道入口处，隐约可见一座由漆黑骸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虚影！祭坛周围，跪伏着数十个气息强大的身影，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失去联系的夙雷！他和其他人一样，眼神空洞，周身魔气正被祭坛疯狂抽取，化作养料，注入那不断扩大的通道之中！
他们在用强大的魔魂和魔元，血祭这座祭坛，维持并加速这个通道的稳定和扩张！
而通道的另一头，那股令人神魂战栗的、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恐怖意志，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夙酥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云烨似乎感应到了她那瞬间无法完全压抑的震惊与气息波动，抵挡冲击波的同时，目光骤然转向她，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探究：“酥酥？”
夙酥猛地回过神，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反应，瞬间将所有的惊骇转化为更深的“恐惧”，她整个人仿佛被那可怕的咆哮和冲击吓坏了，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将脸深深埋进云烨冰冷的胸膛，身体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依赖：
“好可怕！昀烨！那到底是什么？！我们快离开这里！我好怕！”
她的表演逼真到了极致，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恰到好处。
云烨眼中的凌厉稍缓，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动分散了注意力，或许是对她这全然依赖的姿态感到满意。他再次看了一眼波动逐渐平复却依旧暗流汹涌的魔渊深处，眼底掠过一丝深沉晦暗的光芒，随即低头，安抚地吻了吻她的发顶。
“好，我们回去。”他声音温柔，打横将依旧“惊惧不已”的夙酥抱起，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魔渊边缘的夜色中。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夙酥，将脸埋在他肩头，遮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苍白的脸色是真的，但绝非因为恐惧。
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的脆弱、迷茫、依赖假象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决绝火焰和滔天恨意！
通道！血祭！唤醒！
夙雷…
云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必须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