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破庙残灯觅旧踪

罗四海踩着泥泞的土路往破庙走时，裤脚已经溅满了黄泥，粗布短打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那是早年当警察时练出的硬底子，后来跑江湖、打群架，倒也没荒废。背上的环首刀硌着肩胛骨，刀鞘上还沾着上次跟红线信众交手时的血痂，风一吹，隐约能闻到铁锈混着艾草的味道。

他是清晨从陈记实验室出发的。临走前，陈书景正蹲在显微镜前看铜碎片的微生物样本，镜片反射着晨光，眉头皱得很紧：“声波发生器还得改，2500Hz的频率不够稳定，你去丐帮那边要小心，沈沛君那边还没消息，别单独闯险。”罗四海当时拍了拍陈书景的肩膀，笑了笑：“放心，我跟丐帮长老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欠我个人情，不会不管。”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清楚，这次要找的不仅是失踪者的情报，还有他哥罗三江的下落——那个三年前突然消失的男人，是他心里最沉的一块石头。

土路尽头的破庙终于露了影。那是座早被遗忘的报恩寺，残垣断壁上爬满了藤蔓，山门的“报恩寺”匾额只剩“报寺”两个字，另一半不知是被战火炸了，还是被人拆去当柴烧了。罗四海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艾草味和松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潮气更重。

庙里的景象比他上次来更破败了些。原本就缺了头的佛像，现在连胸口都塌了一块，露出里面塞着的干艾草——那是丐帮的记号，说明长老在这儿。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几个丐帮弟子正围在火堆旁整理情报，他们穿的衣服满是补丁，裤脚用麻绳扎着，见罗四海进来，都停下手里的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罗舵主”。

“长老呢？”罗四海扫了一眼，没看见那个瞎眼的老头，便往佛像后面走。果不其然，瞎眼长老正坐在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上，背靠着佛像残躯，手里摸着一张用针扎满小孔的牛皮纸——那是丐帮的盲文情报。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左袖空荡荡的，是早年跟军阀拼杀时丢的，右眼蒙着块黑布，只剩下的左眼也早就看不见了，全靠耳朵和手感知周围的动静。

“四海来了？”长老听见脚步声，头微微偏过来，手里的盲文情报停在半空，“坐吧，干草堆软和些。”

罗四海在长老旁边的干草堆上坐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块刚买的芝麻糕——这是长老爱吃的，上次来他提过一嘴。“长老，您尝尝，巷口张记的，还是热乎的。”他把芝麻糕递到长老手里，看着老人摸索着接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你这孩子，总记着这些小事。”长老笑了笑，嘴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说吧，这次来，是为了一贯道的事？”

罗四海点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语气沉了下来：“长老，我跟陈书景、沈沛君查了这么久，总算摸到点门道——一贯道在抓纯阴八字的人，说是要献祭。之前码头停尸间那三具尸体，就是被他们吸了元气。我这次来，一是想问问您，最近丐帮的线人有没有查到，还有多少人失踪了？二是……想找我哥的下落。”

提到罗三江，罗四海的声音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干草。三年前，他哥突然说要去清虚古观找个“老朋友”，走的时候只留了句话：“要是我没回来，就去丐帮找长老要个东西。”当时他只当是哥又去闯什么江湖生意，没太在意，直到半年后还没消息，才慌了神，找长老问过，可当时长老只说“时机没到”，不肯多透露。

长老听见“罗三江”三个字，嚼芝麻糕的动作慢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伸手往怀里摸。他摸得很小心，像是在拿什么贵重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递到罗四海面前：“你哥走之前，把这个交给我，说要是你来找他，就把这个给你。”

罗四海连忙接过木牌，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心里一紧。木牌是桃木做的，上面刻着“清虚”两个字，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光滑，右下角缺了一块——这是他哥从小带在身上的牌子，是他们爹当年给兄弟俩做的，他自己的那块，三年前在跟土匪拼杀时弄丢了。

“这……这是我哥的！”罗四海攥紧木牌，指节都泛了白，“长老，您当年为什么不把这个给我？我哥到底去了哪儿？清虚古观又出了什么事？”

“不是我不肯给，是你哥交代了，得等‘一贯道动了献祭的心思’，才能把木牌给你。”长老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疲惫，“你哥去清虚古观，不是找什么老朋友，是去查一贯道的老巢。他当年查到，清虚古观下面有个唐代地宫，一贯道的人在里面搞什么‘长生秘法’，需要纯阴纯阳的人当祭品。他走之前跟我说，要是他没回来，就告诉你，千万别自己去清虚古观，得等‘能破邪术的人’一起去。”

“能破邪术的人？”罗四海愣了愣，想起陈书景的声波发生器，还有沈沛君的军方背景，心里隐约有了些头绪，“您是说，陈书景和沈沛君？”

“是也不是。”长老摇了摇头，“你哥当年说，这邪术得‘科学、玄学、军事’三样凑齐才能破。陈书景的科学、你的玄学、沈沛君的军事，正好是三样。现在看来，你哥当年就料到了今天的事。”

罗四海攥着木牌，眼眶有些发热。他一直以为哥是个只会闯江湖的粗人，没想到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吸了吸鼻子，压下心里的情绪，又问：“长老，那失踪的人呢？您查到多少了？”

长老这才把手里的盲文情报递过来，说：“你自己摸吧，上面都记着。最近一个月，光是重庆周边，就有10个纯阴八字的少女失踪了，都是在一贯道的讲经点附近不见的。我们的线人跟着去过一次讲经点，说里面的法师穿着蓝布长衫，手里拿着桃木杖，会用‘红线’控制人，凡是被红线缠上的，就跟丢了魂似的，乖乖跟着走。”

罗四海伸手摸过盲文情报，指尖触到密密麻麻的针孔，心里一沉。10个少女……这还只是重庆周边的，要是算上其他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抓了。他想起之前小豆子说的，神仙府“持弩、箭涂黑物”，还有陈书景分析的“声波污染”，看来一贯道的阴谋比他们想的还要大。

“这些讲经点的位置，您这儿有地图吗？”罗四海问。

“有，你让旁边的小幺把地图给你。”长老指了指火堆旁的一个年轻丐帮弟子，“那孩子叫阿六，记性好，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就行。”

罗四海朝阿六招了招手，阿六连忙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跑过来。地图是用炭笔在黄草纸上画的，上面标着十几个小红点，都是一贯道的讲经点，大多分布在重庆郊区和南山附近，离神仙府最近的一个，就在破庙往南十里的一个破祠堂里。

“罗舵主，您看，这个破祠堂，我们的线人昨天还去过，说里面有十几个信众，都是被红线控制的，法师每天都会在傍晚‘讲经’，讲完就把人往神仙府带。”阿六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小声说，“我们想救过人，可那法师会用幻术，一靠近就看见些吓人的东西，根本近不了身。”

“幻术？”罗四海皱了皱眉，想起之前在山腰遇到的蓝布道士，那人也会用幻术，让他看见阿武的幻象，要不是陈书景用声波发生器干扰，他差点就栽了，“是不是一靠近，就会看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对对对！就是这样！”阿六连忙点头，“我们有个线人，一靠近就看见他娘的鬼魂，吓得瘫在地上，差点被法师抓了去。”

长老听见这话，又开口了：“那是一贯道的‘红线控制术’，分四阶，一阶控身，二阶控心，三阶控魂，四阶就能让人变成行尸走肉。你之前遇到的那个道士，用的是二阶幻术，还不算厉害。我这儿有个东西，能帮你破了这幻术。”

说着，长老又往怀里摸，这次摸出的是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把晒干的薄荷枝，还有一张写着咒语的黄纸。“这薄荷枝，你揉碎了闻一闻，能清神醒脑，暂时破了二阶以下的幻术。这张纸上写的是‘醒神咒’完整版，你哥当年就是靠这个破了三阶幻术。之前你用的那个残篇，只能暂时抵挡，完整版能直接唤醒被控制的人。”

罗四海接过薄荷枝和黄纸，凑近闻了闻薄荷枝，一股清凉的味道直冲脑门，之前因为赶路而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黄纸上的咒语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上面写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他默念了一遍，只觉得心里一阵平静，像是有股暖流在胸口打转。

“这醒神咒，你得记熟了，关键时刻能救命。”长老叮嘱道，“还有，你哥当年说，清虚古观的地宫里，有个‘陨石核心’，是一贯道邪术的源头，要想彻底破了他们的献祭，就得毁了那个核心。但那核心有灵能护着，得用声波发生器干扰，再用破邪符文切断能量，最后用军火炸了才行——这就是他说的‘三样凑齐’。”

罗四海把薄荷枝、黄纸和木牌都小心地收进怀里，心里的迷雾渐渐散开了。原来哥早就把一切都查清楚了，甚至连怎么破局都想到了。他抬头看向长老，语气坚定：“长老，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我哥，要是他……要是他不在了，我也会替他完成心愿，毁了一贯道的老巢，救回那些被抓的人。还有，丐帮的线人要是有什么危险，您随时找我，义昌堂的兄弟，随叫随到。”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长老笑了笑，拍了拍罗四海的胳膊，“对了，还有件事，你得记着。镖行的王掌柜，你认识吧？他之前帮我们丐帮运过一批药材，跟你哥也有些交情。他最近查到，一贯道的人从神仙府往清虚古观运了不少‘铜件’，说是要修什么‘共鸣器’。你要是想知道八门金锁阵的破法，去找他问问，他手里有阵图。”

“镖行掌柜？”罗四海心里一动，之前陈书景提到过，镖行掌柜有八门金锁阵的生门位置，没想到还跟他哥有交情，“您放心，我回去跟陈书景、沈沛君商量一下，过两天就去找王掌柜。”

又聊了一会儿，罗四海看了看天，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些，只剩下零星的雨点，砸在破庙的残垣上，发出“滴答”的声音。他站起身，对长老拱了拱手：“长老，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实验室，把这些情报告诉陈书景他们。您多保重，有什么事，让阿六去义昌堂找我。”

“好，路上小心。”长老点了点头，又摸出个油纸包，递给他，“这里面是些晒干的菖蒲叶，揉碎了能防红线控制，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罗四海接过油纸包，谢过长老，转身往庙外走。丐帮的弟子们都站起来送他，阿六还特意把地图叠好，塞到他手里：“罗舵主，路上要是遇到一贯道的人，就往东边跑，那边有我们的线人据点。”

“知道了，谢了阿六。”罗四海笑了笑，把地图收好，推开庙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雾气比刚才更浓了，远处的山影像是蒙了层纱，隐约能听见几声鸟叫，却看不到鸟的影子。罗四海攥着怀里的木牌，心里又酸又暖。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毁了一贯道的阴谋。他深吸了口气，把薄荷枝和菖蒲叶的味道吸进肺里，脚步轻快地往实验室的方向走，泥泞的土路在他脚下，仿佛也不再难走了。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破庙里的长老慢慢摸回青石板上坐下，对着佛像的残躯，低声说了句：“三江，你托付的事，我总算办了一半了。剩下的，就看孩子们的了。”说完，他拿起盲文情报，又摸了起来，火堆里的火星溅起来，落在他的蓝布长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摸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像是在解读什么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