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三)
书名:十八般江湖 作者:多少丁 本章字数:3254字 发布时间:2025-09-11


长安龟峰鉴剑第六天。两场对决,胜者争冠。

备受江湖瞩目的上清派竟无一人参鉴,当是长期受困于从有形悄然转化为无形的内乱使然。被社会各界视为夺冠大热门的上清耀眼新星单于是与淳于非未能登台献艺,这是本届龟峰鉴剑的一大遗憾。

上午场,丐帮赫以北迎战五禽宫七月蜂。

小道消息称七月蜂必胜。

但这下人们不信了,尤其是男人,因为杨玉环始终都没出现,已经有很多人等到生病了,有的甚至在现场煎药。尽管如此,各赌局里销量最好的依然是“七月蜂胜”。总而言之,江湖水深,市场的水更深。一秋池偷了一个“坏人”的钱袋,豪购百注“赫以北胜”。这是易枝芽的主意。在武学方面,一秋池是极度信仰他的,哪知道人家只是凭情感臆断来着。

巳时过半,两位青年才俊亮相。

七月蜂人如其名,从百花丛中飞来,站定之后依旧蜂鸣不止。眉心一枚蜂王刺青,辣气十足,令人望而却步。

而赫以北是从梯子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期间不停地喝酒。上台后将空葫芦扔向空中。却不见回落。

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把醉剑发挥到极致。实则不然。他的剑术分为两部分,醉剑与不醉剑。按常理推断,醉剑就是喝多了的剑,不醉剑反之。错。赫以北从不按常理出牌,不醉剑才需要酩酊大醉。但大赛当前,“酩酊”自然是假象,因而这个醉的解释是:酒醉心头定。

易枝芽看到了留春霞。

因为下雪,正常人都上了帽服,不正常的就是买赌的和武学狂热者,光膀子上阵,吓得那些原本不正常的到处跑。穷人直接上蓑衣斗笠,反而更像大侠。天街上大侠随处可见。

而留春霞头戴幕篱。但易枝芽愣是挖掘出了她的蓝眼睛——也许是因为看惯了小荔枝的灰眼睛,所以才练成了“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留春霞的剑术并不在赫以北之下,却不知缘何作壁上观。

醉剑以如癫如狂、飘忽莫测为显著特点,然不醉剑笨拙得让人惊掉下巴——赫以北似乎真的醉了,一路败退。

七月蜂的拥趸笑成一团:“今日一聚,‘不醉’不归。”

而赫以北的拥趸挥拳呐喊:“醉剑。醉剑。醉剑。”呼唤他使出看家本领,抽敌人十万八千个耳光。

以防不测,红群群身着帽服,且纱巾蒙脸。易枝芽对她说:“赫以北在摸对方的底。他想杀人。”

红群群愕然。她不知麻姑的真实身份,自然就不知其与五禽宫的深仇大恨,否则就不难理解——赫以北奉留春霞为神明,神明的仇恨就是自己的仇恨,而在体面的龟峰舞台上诛杀仇人不失为一种巧妙的方式,因为生死状之于武学逐鹿必不可少。敢于如此旗帜鲜明地与五禽宫坚定立场,也就丐帮了。仇恨是最可怕的慢性毒药,照此下去,丐帮反攻五禽宫的惨烈一战势在必行。

一秋池问:“看他丢盔弃甲的,又如何杀呢?”

除外吃鱼,易枝芽擅长的领域也就剩下武学了,他侃侃而谈:“不醉剑,其实就是一套披着剑法外衣的掌法。丢盔弃甲是在摸底,赫以北一旦摸出对方的全部实力,就会给以致命一击,而且将配合使用醉剑——请看,他的剑根本没动,就像你们头上的簪子一样,戴好看的。”

“你的武功是天生的吗?”红群群叨了句。

“有天生的,也有瞎编的。”易枝芽咧嘴一笑。

“小黑爷。”一秋池亲亲地叫唤一声。

“在。”

“我爱死你了。”

“都是朋友,应该的。我也爱死你了。”

虽然不是想要的那个“爱”字,但一秋池仍然甜滋滋地笑了。“真羡慕你们年轻人。”红群群说。

“再年轻,也是前辈您年轻过来的。”

“别吵啦,”易枝芽忽然说,“赫以北动真格的了。”

左手剑的赫以北突然换手,不醉剑亦随之变幻为醉剑,身若狂风杨柳,剑似怒海龙蛇。而漫天雪作出乱般美,醉看英雄舞。

七月蜂并不惊慌。醉剑作为赫以北的成名杀招,他自是时刻提防着。七月蜂的剑就叫做蜂剑,剑身上斑斑点点,犹如蜂窝上密密麻麻的巢房。每一次击剑,每一个巢房中都会迸发出一缕剑气,犹如七月凶蜂,硬闯龙潭蛇穴,几个弹指间便裹满了醉剑——醉剑就像生满了铁锈,迟钝不振。

但他没想到对方祭出的终极杀招居然只是为了卖一个破绽。就在他一鼓作气想要报废醉剑之际,赫以北左手出掌了。

赫以北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以醉剑骗住蜂剑。因为他还有不醉剑。在他醉眼惺忪的眼睛里,八年前的橙衫少女舞翩跹。

七月蜂中计在先,蜂剑又已杀出,再无挽回的余地,亦惟有仓猝出掌。两把剑继续交汇前进,摩擦出一连串剧烈的火光,最后在对掌的一瞬间卒然而止。于是剑吸住剑,掌困住掌。

酒气浓烈,蜂鸣喧嚣。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全场呼声四起。有欢呼,但惊呼更甚。龟峰鉴剑三百余年历史,从未有人命丧擂台。然而对于少部分人来讲,“死一个来看看。”也不失为一个噱头十足的美好向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主判席上的海桑大师起立,话音遒劲,显然加以内力传送,“鉴剑之约,点到为止。”输赢胜败,兵家常事。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提醒弱者认负。

蜂之坚韧,自不用多说。这也是五禽宫的作战风格。七月蜂决计不会投降。然水平伯仲之间的决斗,最恐怖之处就是弱者一方主观地认为相差无几,大不了玉石俱焚。事实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但从表象来说,绝大多数人看不出究竟是谁落了下风。

赫以北要的就是这种局面。他并不急着发出全力,甚而佯装不支,以蒙蔽观众的眼光,以掩藏自己的动机。他就是要杀人,杀人于无形。易枝芽看到,幕篱里的蓝光消失。

留春霞闭上了眼睛。

也就是在这一霎那,赫以北的内力流井喷而出——醉剑铁锈纷纷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青光。

“醉剑。醉剑。醉剑。”台下涌出一片雀跃。

而易枝芽心中再一次萌发了纠葛之蔓。

鉴于他在丐帮大会上的表现,红群群作为经验老道的江湖中人,时刻关注着他的反应,并及时做出劝阻:“切莫乱发善心。龟峰鉴剑中一旦有第三者介入,即成为武林公敌。”

易枝芽说:“腾空道人让我捣乱。”

红群群不知所云。一秋池说:

“你这是瞎捣乱,我姑姑没让你瞎捣乱。”

“捣乱还分瞎与不瞎呀,不都是捣乱吗?”

“我姑姑要你将自己捣成英雄,而不是捣成过街老鼠。”

“过街老鼠怎么了?没人追得上我。”

“别忘了妈祖,妈祖自有安排。”

瞧我这记性。“说得好,妈祖自有安排。”易枝芽往身上拍掉了掌心里的雪水,“不能瞎捣乱。”

“小黑爷乖。”一秋池趁势亲了人家一口。

七月蜂的蜂芒不断萎缩,直至撤剑拄地。他的鲜血,从嘴唇到地上又组成了一把腥红色的剑,但身体兀然不倒。赫以北垂首拖剑,往后退去,在湿冷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隐蔽的冷笑。

五禽宫阵营里飘出两条身影,降落擂台,携七月蜂远去。

明德门的天街陷入一阵死寂。无数的窃窃私语反而凝固了这种死寂。最后是一场暴风雪化解了这个矛盾。

易枝芽说:“但愿七月蜂能撑过去。”

红群群说:“五禽宫并非善类。”

易枝芽说:“丐帮是名门正派,却出了那么多叛徒。反过来说,五禽宫里未必个个都是坏人。”

“理是这个理儿。但天下之众,谁能一一辨清?待好身边的人,做好身边的事就已足够。”红群群说着,展开双手将两个年轻人揽过:“走,回客栈去,吃饭才是人生头等大事。”

“不忙,且待小女子兑奖了先。”一秋池手握赌票,实在憋不住狂喜,但财不露白,一头躲进易枝芽怀里破口大笑。

“这个钱,不大不小,正合我意。”易枝芽亦是欢天喜地。

“往后就干这个了,”红群群打趣说,“红某入一股。”

易枝芽忽然一把推开一秋池:“将赢来的钱统统押在崔花雨身上,算上红前辈一股。”

“听赌圣的。”一秋池还在笑,嗓子抽筋,声音都变形了,“但就是怕赔率极低,因为人人都会买她赢。”

“那就不买,钱存着下崽。”易枝芽的脑回路短,怎么都行。抑或说他根本就没把买彩当一回事。

“买,多少赢点儿也好。”一秋池正在兴头上。

“龟忍一派崔花雨,即便不论战绩,就只看她在台上表现出来的大家风范,便知其必成一代大侠。”红群群悠然而言,“如有人将之设为赌局,红某愿意倾其所有一搏。”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秋池捧上了大臭脚:“大唐江湖,红女侠的侠义之道后继有人了。”

红群群快活地骂:“牙尖嘴利的小毛贼。”

易枝芽突然说:“要是崔花雨遇险,哪怕妈祖拦着,我也会救。”

一秋池很不爽:“为什么?”

为什么呢?不能明讲。所以只能反问:“你说呢?”

“问你呢。”

有了。换个说辞。“我喜欢她,想和她交朋友。”

这下好了,又捅破醋大海了。

于是乎,醋海翻波,洪水猛兽接踵而至,不由分说就将始作俑者掀翻在地,剥皮挫骨。龟峰鉴剑所有的高手来估计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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