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次会面，摩擦与好奇

下午两点五十分，“甜梦秘境”甜品店。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奶油香气和现磨咖啡的醇厚。店里装修得极具巧思，巨大的羽毛状吊灯、缀满糖霜雕塑的墙壁、以及做成复古梳妆台造型的甜品陈列柜，共同营造出一种梦幻又略带俏皮的氛围。穿着洛丽塔风格裙装的服务生端着精致的托盘穿梭其间。

叶苒早早地就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卡座。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鹅黄色的娃娃领连衣裙，头发梳成半扎的公主头，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既活泼又不失礼貌——尽管她内心正有一只土拨鼠在疯狂尖叫。

她不停地搅动着面前那杯拉花漂亮的拿铁，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口，心跳快得像是要赶着去投胎。

就要见面了。 那个和她共享味觉的男人。 那个在财经新闻里冷冰冰的楚墨。

他会是什么样？和电视上一样扑克脸吗？会不会根本不相信她？万一觉得她是骗子怎么办？各种念头在她脑子里乱窜。

两点五十八分，店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叶苒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呼吸微微一滞。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比起新闻里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多了几分随性，却丝毫未减那份迫人的气场。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店内，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评估某个项目的可行性报告，与周围甜美梦幻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乎立刻，他的目光就精准地锁定了窗边的叶苒。没办法，整个店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是单独坐着，并且正用一种混合着巨大好奇和紧张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楚墨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地走了过来。他的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似乎在确认身份，随即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听不出情绪：“叶小姐？”

“啊！是！我是叶苒！楚总您好！”叶苒几乎是弹起来的，差点碰倒桌上的咖啡杯，脸上迅速堆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试图用热情融化对方的冰冷，“您真准时！”

楚墨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似乎不太适应这种过度的活力。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优雅而疏离：“嗯。”

服务生适时地走过来。楚墨甚至没看菜单，直接道：“一杯冰美式，谢谢。”随即目光重新投向叶苒，那眼神明确表示：我不是来吃甜品的，开始正题。

叶苒被他的直接噎了一下，只好对服务生笑笑：“我再要一份……嗯……‘星空慕斯’吧。”她需要点甜食来压压惊。

点单结束，气氛瞬间又回到了某种微妙的尴尬和紧张中。

叶苒努力寻找话题，目光忍不住在楚墨脸上逡巡。近距离看，他比杂志上还要英俊，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但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冷静，像是结冰的湖面，看不出一丝波澜。

“那个……楚总，”她试图打破僵局，语气带着她惯有的、直播时的调侃劲儿，“您本人比电视上看着还……嗯……严肃。是不是平时黑咖啡喝太多了？所以味道都比较……深沉？”

她本意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楚墨的眉头似乎又蹙紧了一分。他对这种自来熟的、略带评价性质的玩笑显然并不感冒，甚至觉得有些轻浮。他身体微微后靠，拉开一点距离，语气平淡无波：“叶小姐，我的口味偏好与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无关。我们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我的时间有限。”

“……”叶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的小土拨鼠瞬间被冻成了冰雕。 好吧，冰山果然是冰山，幽默感为零。

她暗暗撇了撇嘴，收起过分的热情，也坐直了身体：“好吧。那楚总，您先说说您那边的情况？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是什么感觉？”她拿出笔记本，摆出认真记录的姿态。

楚墨看了她手中的笔记本一眼，似乎略微满意于她态度的转变。他言简意赅地开始叙述，措辞精准得像是在做工作报告： “首次异常发生在上周三下午三点零七分左右，我正在董事会进行季度汇报。口腔内突然出现强烈的、难以描述的怪异味觉感受，伴随严重的生理性不适。初步判断类似腐败蛋白质与甜腻物质的混合体。” “第二次，同日下午约四点二十分，在私人办公室，出现极端苦涩味觉冲击。” “第三次，本周一下午三点十五分左右，与重要客户洽谈期间，出现强烈酸臭味觉……” ……

他精确地报出时间、地点、他的感受以及造成的后果，逻辑清晰，毫无赘述。

叶苒一边飞快地记录，一边对应着自己直播的时间线，心里越来越骇然。时间完全对得上！感受也完全匹配！昆虫蛋糕、苦瓜汁、螺蛳粉！

等他言简意赅地说完，轮到她时，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她的风格就生动多了： “我这边的第一次，就是上周三下午那场昆虫蛋糕直播！天呐您不知道那个蛋糕有多可怕，看起来就像刚爬完虫洞！我吃下去第一口，那股子又腥又甜又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我差点当场就……呃，总之我强忍住了！”她说到激动处，还配合着表情和手势。 “然后直播结束我喝了苦瓜汁，苦得我灵魂出窍！结果您那边也……” “还有周一那场螺蛳粉，我可是下了血本买了最地道的牌子，那酸笋的味道绝了！哦对了，还有一次我吃抹茶生巧，突然一股超苦的咖啡味砸过来，我人都傻了，还有晚上吃花生酱……”

她语速快，描述绘声绘色，偶尔还会跑题一下吐槽食物的奇葩，和楚墨那种冰冷的汇报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楚墨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需要从她大量带有主观情绪和夸张修辞的描述中提取有效信息，这让他感觉效率低下。尤其听到“昆虫蛋糕”、“螺蛳粉”这些词汇竟然就是导致他几次重大失态的元凶时，他的脸色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

“……所以，综合来看，”叶苒终于做了总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们俩的味觉，好像真的莫名其妙地连在一起了！您觉得呢？”

楚墨沉默了几秒，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敲击。尽管荒谬绝伦，但所有时间点和感受的惊人吻合，排除了任何恶作剧或巧合的可能。

“证据链完整。”他最终吐出四个字，算是认可了这个超现实的结论。他抬眼看向叶苒，目光锐利：“那么，叶小姐，在你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之前提到的‘无法用科学解释’，是否有更具体的指向？”

他注意到她之前的用词，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可能知道些别的。

叶苒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个神秘网友“.”的警告，又看看眼前这个看起来绝对属于“科学教派”的精英男，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想到两人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还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凑：“楚总，您先答应我，别觉得我是神经病。”

楚墨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我私下查过一些资料，也问过一些人……”她含糊地带过“.”的存在，“好像这种情况，不是什么生理疾病，可能跟……嗯……一些比较玄乎的东西有关？比如……古老的契约？或者……前世因果什么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小心地观察着楚墨的反应。

果然，楚墨听完，脸上瞬间覆盖上一层寒霜，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一丝嫌弃。

“叶小姐，”他的声音冷了好几度，“我以为我们是基于事实进行探讨。如果你没有更可靠的线索，不必用这些无稽之谈来浪费时间。”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胡闹。超自然现象？前世因果？这比味觉共享本身更让他难以接受。他宁愿相信是某种未被发现的病毒或者高科技精神武器。

叶苒被他语气里的轻蔑刺伤了，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也上来了：“怎么就是无稽之谈了？那您用科学给我解释解释？您的体检报告不是一切正常吗？那这到底是什么？您倒是说个‘可靠’的我听听？”

她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脸颊也因为激动微微泛红。

楚墨被她的反问噎住，一时竟无法反驳。科学确实暂时无法解释，但这绝不意味着就要投向迷信的怀抱。

“无法解释，不代表就要接受荒谬的解释。”他冷声道，“我们需要的是更深入的检查和逻辑推理，而不是求神问卜。”

“您这叫偏见！未知领域多了去了！”叶苒不服气。

“未知领域需要的是探索，不是臆想。”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刚才那点勉强建立的、共同面对问题的脆弱共识，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观碰撞下，岌岌可危。

一个觉得对方刻板固执，死要面子。 一个觉得对方头脑简单，轻信荒谬。

桌上的“星空慕斯”色彩斑斓，冰美式散发着冷气，但两人之间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

第一次见面，摩擦似乎远比共识来得多。

楚墨看了一眼腕表，显然不想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他站起身：“今天先到这里。我会继续从我的途径调查。如果有基于事实的新发现，再联系。”

说完，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冷漠挺拔的背影。

叶苒气鼓鼓地挖了一大勺慕斯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化开，却丝毫没让她心情变好。

“哼！冰山！偏执狂！活该你尝到昆虫蛋糕！”她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

合作的第一步，似乎就踩进了一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