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意外的“共情”与线索延伸
冷战开始了。
楚墨那边是冰封千里的死寂。他没有再给叶苒发过一条信息，没有一通电话，仿佛她这个人连同那该死的“味觉契约”一起，从他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但他内心的风暴并未停息，那高架桥上生死一线的惊悸和灼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时刻提醒着他这份连接的危险性和叶苒的“不可控”。他更加疯狂地投入工作，试图用无尽的会议和报表淹没那荒诞的现实，周身的气压低得让整个总裁办的人都噤若寒蝉。
叶苒这边则是委屈和赌气交织的闷雷。她删掉了手机里那个刺眼的“实验计划表”，直播时也刻意避开所有味道强烈的食物，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觉得自己没错，只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极端情况，楚墨的反应纯属小题大做，蛮不讲理。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丝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愧疚悄悄蔓延——她确实没料到，会险些酿成车祸。
两人之间的联结，因这刻意的隔绝和情绪的对立，似乎变得滞涩而沉默。除了偶尔喝清水时能感受到对方那边传来的、同样寡淡无味的同步感之外，再没有出现任何强烈的味觉共享。这死寂般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打破这僵局的，是一块看似普通的桂花糕。
那天下午，叶苒收到一个老家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儿时最照顾她的邻居阿婆亲手做的桂花糕。白色的米糕柔软细腻，金色的桂花蜜糖均匀地镶嵌其中，散发着甜蜜而温暖的香气。这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关于“家”和“被疼爱”的味觉记忆。
自从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后，她就很少回去了。阿婆的糕，是她与那段单纯时光最温暖的连接。
她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化开，米糕的软糯，桂花的清甜，蜂蜜的醇香……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思念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那些被深藏的、关于孤独童年的记忆，关于阿婆慈祥笑容的怀念，关于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的感伤，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淹没了她。
她低下头，任由一滴温热的眼泪砸落在糕点上，混着甜味，一起咽了下去。
几乎就在那复杂情绪达到顶峰的同一刻——
楚墨正在签署一份价值数亿的并购协议。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他习惯性地在落笔前进行最后的审视，心情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淡漠。
突然！
一股清甜温软的滋味毫无预兆地浸润了他的味蕾。那甜味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与他日常饮用的黑咖啡的苦、应酬时酒精的辣截然不同。
而更让他骇然的是，伴随着那甜味而来的，竟是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情绪洪流！
那是一种……深切的怀念，一种温暖的眷恋，但底色里却浸染着难以化开的酸楚和孤独。这情绪来得如此汹涌直接，瞬间冲垮了他精心维持的内心壁垒，让他心脏猛地一缩，鼻尖甚至泛起一阵微不可查的酸意。
他握着钢笔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不是味道！ 不仅仅是味道！
这次清晰地、明确地，他感受到了一种……情绪！
来自叶苒的情绪！
协议另一方的高管还在等待着，见他突然不动，疑惑地唤了一声：“楚总？”
楚墨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迅速签下名字，合上文件夹，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失礼。“抱歉，突然想起一件急事。”他声音略显沙哑，几乎是立刻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屋子错愕的下属。
他回到办公室，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呼吸有些急促。
刚才那是什么？ 那股甜味是什么？ 那几乎让他落泪的怀念和悲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直接的情绪入侵，这比共享味觉更让他感到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他仿佛透过味觉，窥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感性与脆弱的内心世界——属于叶苒的世界。
另一边，叶苒还沉浸在感伤中，并未立刻察觉异常。直到她情绪稍微平复，准备吃第二块桂花糕时，才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刚才……在那种极致的甜和酸楚之后，她好像……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认同感和一丝极其罕见的平静？
那感觉陌生极了，绝不是她自己的情绪。像是一滴墨水滴入清水，虽然迅速消散，却真切地存在过。
她愣住了，拿着糕点的手停在半空。
一个荒谬的念头闯入脑海。
难道……不止是味道？
她猛地站起身，心跳再次加速。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猜想。
她需要验证！
她立刻拿起手机，手指悬在楚墨的号码上，犹豫了几秒。冷战还没结束，他会理她吗？
但探索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她咬咬牙，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被接通了。
那边没有说话，只有一片沉默的、略带压抑的呼吸声。
“楚……楚墨？”叶苒试探着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的鼻音，“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久到叶苒以为信号断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楚墨低沉而复杂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吃了什么？”
叶苒的心跳漏了一拍：“桂、桂花糕。我老家阿婆做的。”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追问，“是不是……不止是甜味？你……是不是还感觉到了……别的？”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楚墨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干涩，仿佛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嗯。有一种……怀念。和……难过。”
轰——！
叶苒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真的！ 竟然是真的！
味觉共享升级了！情绪！情绪也能通过味觉进行微量传导！
“我的天……”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忘了之前的争吵，“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感觉到了？你真的感觉到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和激动，甚至忘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电话那头的楚墨，听着她毫不设防的、带着颤音的惊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次闪过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强烈酸楚和孤独，再对应上她此刻几乎要破音的语气，心中那堵冰冷的墙，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依旧无法理解这一切，依旧排斥这种不受控制的情感连接。
但这一次，他无法再简单地用“荒谬”或“危险”来定义。那种情绪的共鸣，太过真实，太过……侵入骨髓。
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再开口时，语气虽然依旧算不上温和，却少了之前的冰刺：“……你那边，刚才……是不是也？”
“对！对！”叶苒忙不迭地点头，尽管他看不见，“我感觉到了一点……好像是……很平静？还是……认同？我说不清，但肯定不是我的感觉！”
两人拿着手机，隔着遥远的距离，同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争吵、冷战、愤怒……在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发现面前，突然显得有些渺小和可笑了。
他们共享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多，也更深刻。
楚墨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一些以往的冷静，却带上了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凝重：“叶小姐，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一下情况了。”
这一次，他的话语里，不再只有质疑和排斥，而是带上了一丝不得不正视的严肃，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寻。
那条连接他们的无形纽带，在传递了极致的痛苦之后，又意外地，传递了一丝苦涩的温暖和震撼的理解。
冰冷的实验数据无法解释这一切。 那本古籍上的话，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也更加真实了。
“盖因缘未了，前债未偿……” “根在往昔，或在彼心……”
探寻的路径，在意外中，陡然转向了一个更幽深、也更触动心弦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