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余被她抓得一怔，下意识看向姬嫣凝。姬嫣凝望着夜寒泛红的眼眶，那里面的恳切不似作伪，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章余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得像块冰：“夜寒姑娘，你先松手。”
夜寒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慌忙松开手。
章余深吸一口气，避开她期待的目光，看向远处沉沉的暮色：“少典前辈……和无双前辈，二十年前就已经陨落了。”
“陨落？”
夜寒像是没听清，紫眸骤然睁大，“你说什么？”
“当年他们相爱后隐居，却被出卖了行踪。”
章余的声音压得更低，“最后……最后在一处山谷里，为了护住刚出生的逸尘，两人力战而亡。”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颤抖，“少典叔那么厉害，怎么会……”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总爱用玄色斗篷裹住她，变戏法似的掏出糖块的男子。
父皇常说“少典兄弟的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魔族第一人。”甚至连一向寡言的剑爷爷每次喝多了，都会对着少典叔赞不绝口……
这样的人，怎么会陨落？
“是真的。”
姬嫣凝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那是我姬家的罪孽。我父亲就是因为看不惯姬家这等龌龊行径，才脱离家族，父亲找了轩辕二十年，更是反复念叨，哪怕拼了炎煌谷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住姑父和姑姑这仅存的血脉。”
“姑父……”
夜寒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泪，“原来……逸尘是少典叔的儿子……”
她猛地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断壁上，“剑爷爷要是知道……他找了二十多年的徒弟，早就……”
后面的话被哽咽吞没，她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姬嫣凝看着夜寒崩溃的模样，心中的戒备又松了几分，却仍执着于那个未解的疑问。她上前一步，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夜寒公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轩辕杀了你的亲哥哥，你为何还要维护他？”
夜寒猛地抬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别过脸：“我……我只是就事论事。六哥有错在先，他死有余辜……”
“就事论事？”
姬嫣凝挑眉，步步紧逼，“魔族最看重血脉，你六哥再不堪，也是你夜家骨血。你却在侍卫面前句句为杀兄之人开脱，甚至暗示他死有余辜！夜寒公主，这可不像你们魔族的行事风格。”
夜寒被问得节节后退，姬嫣凝的话，扎破了她所有的伪装——是啊，魔族最重血脉，六哥就算罪该万死，也该由她亲手报仇，可她却在侍卫面前为逸尘开脱，甚至隐隐将六哥的死归为“自找”。
“我……”她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章余在一旁看得心惊，悄悄拉了拉姬嫣凝的衣袖，想让她适可而止。
可姬嫣凝却没停，继续道：“你什么？……你到底有何目的？”
“够了！”
夜寒猛地打断她，“是！我就是维护他！因为我喜欢他！你咬我啊！！”
这几个字像惊雷炸响在草棚废墟上，连风都仿佛停了一瞬。
夜寒的脸颊涨得通红，泪水却再次涌了上来，这次不是为了六哥，也不是为了少典叔，而是为了自己那份藏了太久的心意。
“我喜欢他，从极寒之地一行与他相遇时我就喜欢他了！”
夜寒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所以我见不得他被仙门追杀，见不得他被魔族唾弃，见不得他……护着别人！”
她看向清念璃，目光里有嫉妒，有不甘，却再没有了之前的敌意：“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喜欢你……可喜欢就是喜欢，我控制不住！”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又快又急，像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反悔。
说完，她猛地别过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倔强地不肯再掉一滴泪。
草棚周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矿尘在暮色里缓缓沉降。
姬嫣凝愣住了，握着长鞭的手不知不觉松开。
这位骄傲的魔尊之女，竟会如此直白地剖白心迹。
章余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夜寒姑娘，你……”
“你不用管我！”
夜寒猛地转身，恰好对上清念璃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复杂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澄澈。
夜寒的脸颊更烫了，方才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瞬间消散无踪。
“你别看我……”她别过脸，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可清念璃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平静得让她无处遁形。
夜寒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再次抬头时，眼底的羞愤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怅然：“我没你勇敢。”
清念璃一怔。
“你明知道他是仙魔之子，明知道仙魔两界容不下他，却还坚定的选择了他’。”
夜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换作是我，我做不到。”
她回忆着这些日子的挣扎——既想护着他，又怕被父皇责罚；她嫉妒清念璃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又佩服她那份不顾一切的笃定。
“我甚至不敢承认我喜欢他。”
夜寒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用报仇当借口，才能一次次靠近他。”
她看向清念璃，目光里第一次有了坦诚：“我不会跟你抢的。”
“你为他担杀兄之仇，为他走遍仙魔交汇处找他，为他……连帝女的身份都不顾。”
夜寒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比不过你，也没你爱的深。”
是啊，极寒之地的喜欢，终究抵不过生死与共的羁绊。
她这点可怜的心意，在清念璃那份豁出去的勇气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说完这些，夜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转身踉跄着往密林走去。
“夜寒姑娘！”清念璃忽然开口。
夜寒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逸尘他……值得。”清念璃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夜寒的肩膀微微一颤，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消失在暮色深处。
草棚废墟上，风再次卷起尘灰。
姬嫣凝望着夜寒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倒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可惜了。”
章余也点头：“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清念璃却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魔域的方向，指尖轻轻按在胸口。
那里，除了对逸尘的担忧，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或许是同为女子的体谅，或许是对这份无疾而终的喜欢的怅然。
暮色渐深，星子开始在天际闪烁。
“我们也该走了。”清念璃转身看向章余和姬嫣凝，眼底重新燃起坚定，“去找逸尘。”
无论前路有多少阻碍，无论仙魔两界如何不容，她都要找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