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年间,长安城里,工部侍郎沈清明的府邸总是门庭若市。沈清明早年辅佐太宗,在营造修缮方面颇有才干,深得皇帝倚重。然而,功成名就之后,他对家中之事渐渐疏于防范,这为后来的祸端埋下了伏笔。
起初,只是些看似无伤大雅的“人情”。
郑氏的娘家有个远房哥哥,名叫郑恒。他读过几年书,学识平平,仅能勉强书写公文,却一心想进衙门。
一日夜里,郑氏柔声对丈夫说:“老爷,我那哥哥郑恒,虽无大才,但写个公文、记个账还是绰绰有余。给他个县衙里的文书小小吏做做,又不是什么要职,也算咱们尽一点亲戚之意了。”
沈清明正感疲惫,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便随口答应了。不久,郑恒便如愿上任。
这一步看似微不足道,却如同一滴墨落入清潭,潭水虽未立刻变浑,但纯净已被打破。
有了第一次,胆子就大了。郑氏开始频繁插手人事任免。先是她的表弟王勋,想进工部做个小吏,负责监管木材采购。郑氏又劝道:“都是自己人,用着放心。王勋那孩子机灵,会办事。”
后来,她的儿时玩伴李三,也托关系想在驿站谋个职位。“李三是我看着长大的,信得过。驿站的差事交给外人,你能放心?”
沈清明在温情与颜面的裹挟下,一次次选择了妥协。这些被安插进关键岗位的亲信,如同蛀虫般侵蚀着官场的健康肌体。
随着手中人脉资源的不断积累,郑氏的野心愈发膨胀,开始染指更为肥厚的经济利益。
京城富商贾富贵带着厚礼登门,谋求承包修缮江南官仓的工程。郑氏收受贿赂后,极力向丈夫游说:“修缮官仓事关重大,交给外人你也不放心。这位贾掌柜是咱信得过的人,他必定能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沈清明再次被枕边风动摇,将这项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工程交由商人操办。结果,贾富贵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工程质量低劣,引发民怨沸腾。
沈清明慌了手脚,听一个亲信说咸阳城有个叫陈砚的奇人。会《推背图》可以趋吉避凶,在贞观十四年春末的一个黄昏时刻,他和郑氏微服走进了聚文斋。刚巧陈砚起身欲行。
沈清明微服而来,自称“沈明”。陈砚刚要出门,被他拦下。
“这位公子请了,您可是陈砚,陈守拙先生?”沈清明拱手一礼,“在下沈明,有要事相求,望先生暂缓一步。”
陈砚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度和那双手上停了停,那是一双握权的手。
“家中内子也在,”沈清明侧身,让妻子郑氏上前,“她心中有惑,想请先生指一二点。”
郑氏盈盈一拜,声音轻柔却不失镇定:“先生,妾身近来夜不能寐,总觉风雨欲来,不知我与夫君此行,可否能求得安宁?”
陈砚微微一笑,这一笑让屋内的紧张气氛缓和了几分:“夫人放心,但得到此之人,我都会极力为其趋吉避凶的。”
他话锋一转,望向沈清明:“不过,这位沈公子眉宇间有一层郁结之气,似有大事压心。若只是问平安,不必亲自登门。”
陈砚请他们坐下,目光如炬:“说吧,沈公子,你所求之事,关乎何人?”
沈清明心头一震,陈砚虽未点破他的身份,但这双眼睛,仿佛已看穿一切。
郑氏就把所遇之事大略的对陈砚说了一遍。陈砚听后略做沉思,随手拿出《推背图》册子。翻到空白页,手挥狼毫在标题处写下:第四十二象,”耳阴蚀清潭”。
他也没抬头看夫妻二人,其实沈清明看到这五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陈砚只管低头作画,但只见纸张上渐渐呈现出:
一方宁静的清潭,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光云影。一位女子侧身立于潭边。她双手握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深入水中,搅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一木桶倒在岸边,浑浊的黑水缓缓从木桶中流入清潭。
沈清明看到此图,不如的抬头狠狠的瞪了郑氏一眼。邓氏好像也看明白了点什么,身体跟着瑟瑟发抖起来。
陈砚还在作画,画闭又在空白处题写四句配诗:
帷下低语浊水流,清潭成墨始知愁。
主家难施回天力,热锅蚂蚁待断头。
沈清明看罢大惊失色,猛地起身,又觉失态,复又坐下,额上已见细汗。
陈砚将笔一搁,淡淡道:“公子所忧,不过‘枕边风’与‘浊水’。”
他抬眼望向郑氏,郑氏忙避开视线。
“先生可有解法?”沈清明急切问道。
陈砚取出纸笔,写下“四策”,递与沈清明:
断流:即刻斩断所有灰色关系,尤其是官仓营造,必须亲自复查,有问题立刻上报。
清源:夫人需闭门谢客,不再干预府中人事。
护堤:立刻请辞,远离风暴中心,保全自身与家族。
引洪:若皇上怪罪,切勿推诿,独自承担所有责任,以护全家与同党。
沈清明看完,面色变幻不定。这四策,条条直指要害,尤其是“引洪”,是要他以一己之身,去堵滔天洪水。
“先生,”沈清明艰难开口,“若我……若我能做到前三条,第四条……能否有转圜?”
陈砚叹了口气:“天威难测。护堤与引洪,公子需自行决断。”
他顿了顿,又道:“此去前路艰险,公子务必谨慎。”
沈清明夫妇离开聚文斋,夜色沉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只留下陈砚在灯下,望着那幅《耳阴蚀清潭》的图,久久不语。
夜色沉沉,沈清明夫妇回到府中,一路无言。
回到内堂,沈清明屏退左右,只留下郑氏。他看着妻子,心中五味杂陈。
“你我夫妻多年,”他缓缓开口,“你为娘家和旧友奔走,我并非不知。只是……你不该插手官仓之事。”
郑氏面色苍白,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我只是想帮帮家里人,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
沈清明沉默良久,将陈砚的“四策”放在桌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从今日起,按这上面说的做。”
他目光坚定:“断流、清源,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次日清晨,沈清明召集府中所有管事和下人,宣布了一条铁令:府中大门自此紧闭,凡有外人到来需秉明管家批准。
与此同时,郑氏也在内院召集了所有女眷和贴身丫鬟,下令:从今往后,内院不得接见任何外客。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就在沈清明准备上朝递折的当天下午,皇宫传来旨意:“传沈清明明日进宫面圣!”传旨太监宣读完毕,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明一眼。
翌日清晨,沈清明谨记陈砚的“四策”,步入太极殿。他在殿中长跪不起,声音沉稳而洪亮:
“臣沈清明,罪当万死!”
他将江南官仓之事的来龙去脉,从郑恒求官,到贾富贵承包,再到工程败露,一五一十,尽数奏报。他没有推诿,没有辩解,只将所有罪责揽于己身。
“……皆臣之过。臣治家无方,用人失察,致令奸商有机可乘,国帑受损,民怨四起。臣愿辞去相位,以一身承担所有罪责,只求陛下念在臣多年鞍前马后,宽恕臣的家人。”
殿内一片寂静,众臣屏息。
太宗皇帝面色铁青,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卿自佐朕以来,功勋卓著。今日之事,朕痛心疾首。”
他看了看伏在地上的沈清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卿能坦诚,朕心稍慰。”
最终,太宗下诏:
- 削去沈清明工部侍郎之职,贬为庶民,闭门思过。
- 郑氏罚银,禁足于家,终身不得干预外事。
- 郑恒、王勋、李三等人,尽数革职查办。
- 贾富贵及其党羽,抄家问斩。
- 江南官仓之事,另派钦差,重新营造。
旨意下达,沈清明叩首谢恩,额上鲜血直流。